朱佑樘是急xìng子,屬於今日事今日畢的那種,清早通政司送來的奏書,朱佑樘往往清早之前就要署理完畢,才吃了碗米粥,在正心殿裡舒展了筋骨,此時一縷陽光透過紙窗照入殿中,朱佑樘深吸了口氣,隨即叫來一個隨sì太監問:“近來宮外有什麼事嗎?”這隨sì太監一頭霧水,什麼事兒?他哪裡知道。免費網忙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奴婢不知。”朱佑樘撇撇嘴,隨即道:“那柳乘風呢,柳乘風近來鬨了什麼幺蛾子沒有?”柳乘風入京,彆看所有人都對他冷眼相看,可是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其實都蠻受人關注的,這隨sì太監想必也在宮裡聽到一些傳聞,便笑了笑,道:“陛下,好像並沒有鬨出什麼事,廉州侯每日在自己家裡,要嘛就是會一會好友,要嘛就閉mén不出,不過具體如何,奴婢也不知道。”朱佑樘頜首點頭,不由哂然一笑,隨即道:“能沉得住氣就好,好好地磨礪一下才能成材,他xìng子太火了。”說罷,朱佑樘不再說什麼,負著手,走了幾步,才道:“擺駕坤寧宮。”隨sì太監連忙出去傳了朱佑樘的口諭,正心殿外很快停了步攆,朱佑樘上了步攆,帶著一隊人直往坤寧宮去,朱佑樘的作息時間如今還算準時,這個時候,大多數是要到坤寧宮去的,所以坤寧宮這邊也有準備,並沒有顯得慌張,見到聖駕過來,便有太監、宮人跪於兩道迎接,朱佑樘從步攆中下來,從容不迫地進了正宮,卻恰好撞到了張氏兄弟。張氏兄弟出入宮禁是經常的事,畢竟是張皇後的嫡親兄弟,朱佑樘也是怕張皇後寂寞,因此並不禁止,張家兄弟見了朱佑樘,如老鼠見了貓一樣,乖乖地要跪下行禮。朱佑樘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錯,虛扶了他們一下,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禮了,起來說話吧,什麼時候入宮的?”張鶴齡低著頭道:“回皇上的話,辰時進來的,陪著娘娘說了幾句話,這就回去。”朱佑樘頜首點頭,不由微微一笑,道:“有勞你們了,近日皇後身體有所不適,你們是皇後最親近的家人,往後出入宮禁要勤快一些,朕案牘繁忙,許多事顧不過來。”張鶴齡和張延齡一起道了一聲是,二人眼珠子làn轉,不敢抬眸去看朱佑樘。朱佑樘見他們這個樣子,也沒興致和他們再說什麼,揮揮手,道:“罷了,朕先進去了。”說罷,朱佑樘走入坤寧宮,那張家兄弟對視一眼,都是捏了一把汗,忙不迭地出宮不提。張皇後聽到外頭的動靜,朱佑樘一跨入mén檻,張皇後便迎麵來行禮,福了福身,道:“陛下萬安。”朱佑樘扶起她,語氣溫和地道:“你近日不是染了風寒嗎?不要多禮。朵朵人呢?今個兒為何不在這裡?”張皇後嫣然一笑,任由朱佑樘扶著到榻上坐下,道:“讓周公公拿了去督促學琴了。皇上,今個兒臣妾有些話要說。”張皇後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倒是讓朱佑樘笑了起來,搬了個錦墩坐在塌下,手握住張皇後的柔荑,道:“夫妻一體,自然是什麼話都能說,皇後何必如此肅穆?倒是叫朕有些不自在了。”張皇後哂然笑了,隨即道:“陛下,方才臣妾的兄弟進宮,和臣妾說了一件事,那個柳乘風又要做生意了。”…,“哦?”朱佑樘一下子來了興致,柳乘風說要做生意,這生意必定不小,朱佑樘對柳乘風早已刮目相看過幾次,尤其是聚寶樓,簡直是神來之筆,在朱佑樘心裡印象深刻,記憶猶新,一樁茶樓生意,如今每月宮裡已能得到上百萬兩銀子分紅,而且將來這個數字還會增加,這個月初步估計能有一百五十萬兩,這就意味著,一年將近有兩千萬兩銀子的分紅,這可比糧稅的十倍,現在宮裡已經有了餘錢,許多事做起來方便得多了,這個皇帝做的,還真比以前有滋味了。從前的時候出現了災荒,宮裡要憂心,倒不是怕災荒得不到控製,大明朝建朝到現在,哪一年沒有災荒?隻是錢從哪裡來?還有邊軍,邊軍的軍餉一向都是拖欠的,豐年的時候還好些,至多拖欠三個月也就是了,可是若是遇到年景不好,隻怕拖欠個半年也是常事。因此邊鎮那邊屢屢會有兵變,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可是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現在有了錢,一切都好說了,連一向節省的朱佑樘也開始漸漸變得大方了一些,宮裡的用度增加了五成,手頭寬泛,也沒有這麼多煩心事。張皇後看出了朱佑樘的心思,隨即抿嘴一笑,道:“陛下,臣妾還聽說,柳乘風這一次做的生意,將來的收益隻怕不在聚寶樓之下。”朱佑樘的眉眼兒不禁跳了跳,臉sè微變,現在聚寶樓一年為內庫增加白銀兩千萬,若是再來這麼一樁生意,宮中的盈餘豈不是會超過四千萬?四千萬哪,這是何其大的一筆數字!張皇後又笑起來,繼續道:“柳乘風已經放話了,這一筆生意一半的股份仍是給厚照,其餘的呢,都靠商賈們入股,瞧瞧人家,滿腦子想著的就是為朱家掙銀子,忠心體國到這個份上,世上有哪個能做得到?柳乘風這個人就是厚照的福星,有他在,咱們厚照的日子就好過了。”這句話,朱佑樘是完全認同的,朱厚照的日子自從有了柳乘風確實好過,想想看,若是他朱佑樘一朝駕鶴西去,就算朝廷的稅賦增加到了三百萬卻又如何?朱佑樘節省到這個地步,尚還是捉襟見肘,朱厚照的xìng子,他知道,不是那種甘於寂寞的人,朱佑樘從前還擔憂天下jiāo給了朱厚照,遲早會出大事。可是現在,朱佑樘完全放心了,所謂的治國,說來說去永遠都繞不過一個錢字,錢糧充足,若是外敵入侵,則迎麵痛擊就是,若是發生災荒,就地賑濟就是,若是有流民滋事,征討安撫並用就是。表麵上看,似乎說起來容易,可是這些哪一樣不要錢的。柳乘風能來錢,對這江山、社稷助益無窮,朱佑樘深有體會。“隻不過呢……”張皇後見朱佑樘意動,不由莞爾一笑,道:“隻不過這mén生意有了點兒小麻煩。”朱佑樘笑了,豪氣萬丈地道:“有什麼麻煩,儘管說就是,他忠心體國,朕當然也要體恤他,難道還會讓他為難?”張皇後瞥了朱佑樘一眼,本心上,他是大力支持柳乘風的,沒彆的原因,柳乘風現在做的事對太子有好處,她這為娘的,也隻有這麼一塊心頭rò,她不希望朱厚照像自己的父皇一樣節衣縮食,做個中興的君主,反而更希望朱厚照能做個無憂無慮的守成之君也就是了。…,正是這個心思,她才體會到柳乘風做生意的必要xìng,這生意真要做好了,自家的孩子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更何況無論是聚寶樓,還有柳乘風正在準備籌辦的生意,張家兄弟也都有一份,張家畢竟是張皇後的娘家人,自然也希望他們過得好,這事兒,她非要出力不可。張皇後的眼角兒察言觀sè地瞧了朱佑樘一眼,隨即道:“皇上,柳乘風這mén生意,要開海禁……”海禁……朱佑樘呆了一下,臉sè立馬有點兒不太自然了。海禁的事,實在事關重大,弘治二年,就有大臣上書請開海禁,可是很快就讓滿朝嘩然,不隻是六部反對,內閣反對,連各地的督撫也都紛紛上書,朱佑樘剛剛登基,第一次見到這種架勢,竟是有點兒手足無措,這件事對他的yīn影極大,也讓他深刻明白,開海禁是萬萬不能的,這件事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見朱佑樘的臉sè拉黑,張皇後關切地看了朱佑樘一眼,道:“陛下,你這是怎麼了?”“朕……朕無事……”朱佑樘搖搖頭,lù出苦笑。其實以他的dòng察力,豈會不知道開海禁對朝廷的好處?可是他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完成,原因很簡單,裡頭牽涉的利益太多了。在江南,不知多少世家大族,這些世家大族與朝中大臣們的關係尤其親密,再加上相關聯的名士人等,這些人早已組織起了一支龐大的利益集團。正是因為禁海,尋常的商賈是不能下海的,下海既匪,以謀反論處,對商賈們來說,這是製約,可是對這些江南的世家大族來說,所謂的海禁其實就是個空話,彆人不能做的事,他們能做,彆人不能下海,他們卻能,下海的貨船隻限於這一些世家大族,這也就導致他們完全壟斷了航運的巨大利潤,可是一旦開海,那麼天下不知商船要下水。到了那時,競爭日益jī烈,他們憑什麼控製價格,吃這獨食?這些世家大族如今已是連接成了龐大的利益集團,整個朝野到處都是他們的傳聲筒,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員,幾乎都與他們息息相關,或者說,這些人的親戚朋友早已參與其中,不能自拔。這個時候,朱佑樘若是要開海禁,定必立即會招致全天下的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