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天氣漸漸炎熱,氣候潮濕。在河東樓煩郡前往河東中心太原的路上,旌旗飄舞,塵土飛揚。長長的隊伍正在由北向南徐徐前進,這是河東、隴上地方豪強們組成討伐河北軍的聯軍。應此時聯軍的總元帥劉武周的命令,河東馬邑、定襄、樓煩以及隴上榆林、五原、靈武、朔方、鹽川、雕陰、離石、延安等各郡的農民暈頭轉向地從忙碌的田地裡,丟下了鋤地的犁耙集結起來,征兵官發給了他們武器,告知:“河東太原、上黨等地堆積了數不儘的糧食金銀,大家儘管上,搶到了就是自己的。”“噢!”士兵群中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回應聲,更多的士兵拿著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們那貧乏的頭腦還搞不清楚太原上黨有許多糧食金銀,與自己突然被從家裡叫出來有什麼必然的關係。而河東馬邑、定襄的百姓則不同,很多人想起了剛剛結束的不久的雁門之圍,想到了喪命在雁門城下、馬邑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從此見不到自己那黃臉婆娘、來不及娶媳婦的兒子,還有快塌掉的老房子,於是神情黯然。與士兵們心情截然不同,聯軍的總元帥劉武周心情舒暢,他策馬揚鞭走在部隊的旁邊,不時回頭張望著浩浩蕩蕩的軍隊,躊躇滿誌。這已經是他記不清多少次出兵作戰了,他還記得在突厥人南下兵圍雁門的那場戰爭中,他們的軍隊連續血洗了定襄和雁門、馬邑三郡的十幾座城池,成千上萬的百姓被砍掉了腦袋,那種鮮血噴湧的壯觀場麵讓他至今難忘,體內仿佛有一股熱流在滾動,渾身顫抖。那時他躲在馬邑城中。每天都在祈禱著這些突厥人不要找到自己。在接下來的掠奪城市時候,突厥人那如山般堆積的戰利品更讓他大開眼界。雁門之圍結束後。大隋的皇權也終於旁落了。昔日小小的雁門校尉也終於一躍而成了一方豪雄。奪馬邑、占定襄,進雁門,圍太原。那一座座城池插上他的旗幟時,他心中的那股激動無法用言語表達。隻可惜。他的土皇帝夢沒做多久,他就發現了一個事實。他這個豪強也隻是個土豪,與河北的陳破軍比起來天差地遠,甚至連陳破軍派到河東的一個將軍都比不了。這份失落的感覺彆提有多麼的痛苦。更另他痛苦的是。他很快就發現。陳破軍派到河東的元帥王仁恭簡直就是一個混蛋。每次他都把他和梁師都等人騙的團團轉,騙他們帶著兵馬猛攻太原等李家堅守的大城。每當他們損失慘重之時,王仁恭卻在一邊悠閒的喝茶看熱鬨。到了最後,他們突然發現,原來李淵已經投靠了陳破軍。整個河東李家都投靠了河北軍,太原、上黨等城早就是河北軍掌握了。可是該死的王仁恭卻還一直叫他們打太原。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王仁恭險惡的用心。到了前些日子,陳破軍又下一道命令下來。讓他們集結大軍去河北打魏刀兒。麵對著這命令,劉武周和梁師都等人都憤怒了,陳破軍完全把他們當成了不要錢的打手,派他們到處去打仗,可卻什麼好處也不給,反在不斷的消耗著他們本就不多的兵馬。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劉武周心灰意冷之時,河東河北一帶素有猛將之名的宋金剛和甄翟兒突然來投靠了他。…,劉武周不由得衷地感謝上蒼…真是待我不薄啊!促使他欣然接受宋金剛勸說,公然起來聯合梁師都等人反抗陳破軍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宋金剛說能幫他奪取天下,助他稱帝。最初時劉武周是沒有想過自己當皇帝的,但是現在,在宋金剛的勸說下,他心動了!陳破軍當的王,他為何就當不得。竇建德那個農民當得天子,他為何就當不得。亂世之中,他偏也要當一回天子。“大帥!”一員傳令兵急匆匆地從前麵策馬迎來,馬匹都已經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隊伍前麵的步兵自覺地讓開一條路,讓這通信兵不受阻攔地衝到劉武周跟前。“什麼事情?”“報告大帥,宋元帥派我前來報告……”劉武周滿意地點頭:“可把太原城給破了?”“大帥!在宋元帥到達之前,太原城突然出現了一支兵馬。目前這些人如何出現的行蹤還不明。但是,這批人馬足有兩萬人,打的全部都是河北軍的旗號。目前他們已經進了太原城,宋元帥派小的緊急回來稟報,他兵馬不足,需要大帥迅速帶兵上前增援。”“什麼!河北的援兵這麼快就到了太原了?!”劉武周震驚莫名——洛陽北麵,邙山腳下,金墉城。這座曾經東都的衛城,後來魏國李密的王城,城頭上剛剛一名強壯的河北軍士兵撥下了上麵江淮軍的旗幟。那是不久前,江淮軍渡過黃河從河陽攻過來,在李密大將王當仁把所有城中兵力儘數調到洛口戰場去後趁機占領此城時插上去的。但是現在,那上麵已經又換上了一麵陳字大旗。城中的五千江淮軍拒絕河北軍入城後,陳破軍便一聲令下用了不到兩個時辰攻破了金墉城。戰事結束之後,馮婠騎著銀馬穿過遍野橫屍,張出塵和翟無雙也率著一隊女兵也與她一道,三個女子在戰場上穿行,不時的嬉笑幾句。城外的土地為河北騎兵鐵蹄撕裂,土地中的一些作物都被踩進泥土,插在地上斷折的長矛和箭支經過鮮血澆灌,仿佛成了一種新的可怕作物。她騎馬走過戰場,瀕死的戰馬抬頭對她嘶鳴,傷者有的呻吟、有的祈禱。大批拿著重斧,專替傷者解脫的“戰場清掃者”穿梭其間,從亡者和將死之人身上收割下數不清的人頭。跑在他們後麵的是一群文弱些的男子,他們會將一些輕傷者從戰場清掃者的斧頭下抬走,送往臨時搭起的醫療營救治。在更遠些,則是一群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他們從屍體上拔取箭枝,裝進提籃,以備再次使用。並將那些斷折的槍尖、矛頭、斷劍等殘破武器一一拾取,以重新回爐煉製武器。城池起火燃燒,縷縷黑煙騰湧翻滾,直上湛藍的天空。在傾頹的乾泥土牆下,河北騎兵戰士往來奔馳,揮舞手中長鞭,驅策生還者離開冒煙的廢墟。其中有不少人都是魏國文武臣子及軍中將領們的家眷,這些女人和小孩即便戰敗、即使被人奴役,走起路來依舊有種慍怒的自尊;他們如今淪為奴隸,卻似乎勇敢地接受自己的命運。而城中普通的百姓就不一樣了。馮婠穿行其中,深深地憐憫他們,她清楚這種得恐懼的滋味。許多母親麵無表情,死氣沉沉,步伐踉蹌地拉著啜泣不停的孩子。他們之中僅有少數男性,多半是殘廢、懦夫和祖父輩的老人。…,一旁的翟無雙看著這些人,其中有不少人還是她認識的。她們不少都曾經是瓦崗軍的一份子,但那已經是很久前的事情了。瓦崗早就沒有了,她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們,心中有憐憫,卻並沒有打算救下她們。當初她在河北聽到父親死在李密的刀下,死在一手創建的瓦崗的內訌中時,她就已經在心中和瓦崗的這些人徹底斷絕了關係。若是從前,翟無雙也許會因為曾經是瓦崗的人,而去求破軍放過她們。但是如今,她心中卻已經將這些人當作成殺害父親的幫手、殺手。她看到一個男孩健步奔向護城河畔,一名東都軍鎧甲的騎馬戰土阻斷他的來路,逼他轉身,其餘的人則把他圍在中間,揚鞭抽打他的臉,驅策他四處逃竄。又一名戰士快馬跑到他背後,不停鞭打他的臀部,直到鮮血染紅了他的大腿。還有一人揮鞭勾住他的腳踝,使之撲倒在地。最後,那男孩隻能堅持爬行,他們覺得無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陳破軍在崩毀的城門外迎接她們,他在盔甲外罩了一件緋紅色罩袍。他的罩袍上一塵不染,絲毫沒有在大戰中沾染上一絲的鮮血。他跳馬上前來,揭下頭盔。“聽到你們也來了,本王可是吃了一驚。”“殿下沒受傷吧?”張出塵從馬上利落的跳下來,她此時也穿著一套緋紅色的輕皮甲,看上去倒和陳破軍的十分搭配。那紅色皮甲的邊上還鑲有鏤空的金絲邊,收腰的皮甲越發的襯的她的好身材。那套皮甲在陳破軍的眼裡,觀賞性倒是比實用性來的更多一些。“陳雷連讓我靠近戰場都不許,又怎麼會受傷呢。”陳克複有些抱怨的答道,“本來還想親自上場的,可是從頭到尾,本王隻做了一個看熱鬨的。”張出塵上前嫵媚的幫著陳克複輕輕拍打著征袍上的灰塵,好看的眸子對著他暗送了一個秋波,聲音柔柔的道,“殿下現在可是國王之尊,又怎麼能輕易涉險呢。衝鋒陷陣的事情交給麾下將士們就好了,殿下要是還不放心,交給臣妾也可以啊。臣妾的劍術可是不凡呢!”說著輕笑著撥出腰間那柄好看的短劍,當場作起了劍器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