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中原會戰的第十六天。天空下著今年最奇怪的一場怪雪,土地泥濘,剛剛過去沒有多久的冬天仿佛又回來了。“嗚嗚嗚!”淒涼的戰號吹響,江淮軍出戰列陣。整個陣營楔形擺開,中間布置的是由一百個江淮排槊步兵組成的巨大楔形步兵陣。一百個由兩百五十六人小步兵陣組成的大步兵陣,出動了江淮軍所有的排槊步兵,足足兩萬五千六百人,這些全都是江淮軍的最後的精銳步兵部隊。以江淮步兵將領中最勇猛的王辯、楊威、霍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費青奴七將為將。這些排槊兵與統兵的中低層將校,全是王世充最初起兵剿匪時的核心人馬,是王玄應手中最精銳的部隊,這麼多天來,遭遇上魏軍部隊,彆的部隊往往都是傷亡很大,惟有堅強的排槊步兵能堅定如磐,穩住了整個陣腳,掩護全軍撤退。左翼布置的是由輕步兵及少量輕騎兵組成的混合軍隊,數量為一百個百人隊共一萬人。輕步兵隊這麼多天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是整個江淮軍戰略最弱的一支部隊。統率這支部隊的王玄恕辯解說,“我們不是懼戰!隻是因為輕步兵向來都是裝備最差的部隊。”左翼軍隊的部隊裝備比較簡陋,即使在正規軍裡,大多也是用簡陋的長矛,有的甚至是裝備著套著鐵槍頭的木槍,除此外,很少有人有正規的製式橫刀和步兵長弓。將領們都很擔心,如果魏軍要打開缺口的話,左翼將是他們的最佳突破點,他們隻能寄托希望於占左邊陣營中部分的重騎兵營士兵能夠發揮奇跡。右翼布置的是單純的輕騎兵部隊,足足一萬五千人的輕騎兵,是江淮軍最機動的部隊。在與魏軍的交戰中,江淮軍早就發現。魏軍一旦形勢不利就很容易潰逃。而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足夠數量的機動騎兵,就能充分的擴大戰場優勢。這也是此次王玄應麵臨著陳克複最後通牒,逼他與李密決戰後所做出的新的布置。此次決戰,王玄應已經把取勝的希望從江淮重步兵和重騎兵的身上,轉到了這支布置在右翼的純機動騎兵。希望在戰場上,這支輕騎兵能夠利用他們的快速機動,給予人數倍於他們的魏軍以突破機會。除了右翼的這些輕騎。在中軍靠右翼的陣地上,王玄應把江淮軍最強有力的衝擊部隊重騎營也全都布置了上來。在這場決戰中,王玄應準備讓重騎營做為最前鋒的衝擊力量,讓他們打頭陣。對於王玄應來說,如果此戰再陷入混戰,那麼這支強有力的重騎部隊也就難以派上用場了。而兵力明顯少於魏軍的江淮軍,對此戰是絲毫馬虎不得的。同一時刻,魏軍陣頭也響起了淒厲的號角聲,接著,鑼鼓喧囂。一個又一個魏軍步、騎兵營團開出大營。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展開隊列。魏軍中的輔助軍團,也就是那些被李密從偃師城撤退時裹挾的青壯民夫則按兵不動。這麼多天來。魏軍一直都隻出動了精銳的正規部隊,而那些輔助的民夫則強征的百姓一直被布置在後方沒有出動過。王玄應至今還沒有搞明白李密的主意,人海戰術一直都是農民軍的看家法寶,李密這次卻一直不用這些人,他是想把這一批生力軍留下來當成充當決定勝負的預備隊呢?還是不放心那些人的忠誠度,害怕他們會陣前叛變?…,魏軍出戰的隊伍中清一色都是正規軍士兵,這是魏國的最後精華力量。雖不是隋朝正規軍出身。但這些農民軍出身的魏軍,經曆了中原戰場的無數場戰爭,早已經從戰爭中訓練成為了一支強悍的力量。約十五萬魏軍士兵在金紅相間的雙虎旗幟下整齊地展開。人馬眾多卻不混亂,一切井井有條。魏軍傳令士兵奔來奔去,安靜、肅殺。士兵們表現出的那種準確、訓練有素、乾脆利索的勁頭,簡直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大浪淘沙,從上百萬的軍中,淘剩下的這十餘萬魏軍,是李密真正的核心力量。持續了十六天的會戰,雙方軍隊都已疲倦不堪。因為江淮軍後勤充足,還有河北軍為他們押陣,他們還可以輪番上陣和休整,而在兵力方麵處以優勢的魏軍卻反而沒有這個福分,沒有堅固城池陣地的魏軍每次隻能全師動員,不敢分散兵力,他們的精力消耗更為嚴重。持續了十六天的激戰以後還能保持這樣的鼎盛軍容和士氣,不顯得絲毫疲怠,諸路江淮軍將領都不由為魏軍的頑強而變色。王玄恕首先開始了動搖:“魏軍越打越頑強,我們最好是期待依靠長期戰鬥來消耗魏軍的體力和士氣。可是現在陳破軍卻強逼著我們與一群瘋狗決戰,狗急了還會跳牆,魏軍現在正是到了絕路之上,缺糧少武器,又無援兵,此時我們逼的越急,他們必然反撲的越厲害。”他憂慮的目光望向被將領們環圍在中間的王玄應。今天的王玄應,穿一副銀色披甲,腰上掛著的橫刀叮當叮當地敲在鎧甲上,他仰頭西望,站起來又坐下來,等一下又站了起來,反反覆覆多次,不像往日的平和鎮靜,今天的王玄應顯得有點浮躁和不安。一旁的王世惲也深感不安,全軍統帥在開戰前這麼沒氣勢,這是個不祥之兆。一聲巨大的呼喝打破了戰場上空的烏雲,“殺!”魏軍開始進攻了,照舊是中軍突破戰術,多達五萬的魏軍步兵營團在中央列陣前進,在魏兵那整齊的步伐下,大地仿佛在下沉。緊接著,轟雷般的馬蹄聲響起,布置在兩翼的魏軍騎兵也開始了前進,由開始的小跑一點點的加速,最後變成了飛馳,騎兵很快地超越了步兵的前沿,鋪天蓋地的馬蹄震耳欲聾,大片的戰刀在太陽底下閃光耀眼,他們直撲江淮軍的左翼而來。李密開始進攻了!一時間,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宏大的場麵所吸引,王玄恕和王世惲也收回了注視王玄應的目光投入戰場中。他們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從幾天前就已經派往洛陽的王世偉從外麵進來,湊近王玄應跟前輕聲地說了幾句。霎時間,王玄應的猶豫神情一掃而光,他低聲和王世偉交談了大概半刻鐘,王世偉點頭,又往外邊走,消失在了那片人山人海的江淮軍步兵隊伍中。看著王世偉的身影消失,王玄應輕輕鬆開了拳頭。就在魏軍騎兵與前沿的排槊步兵陣前鋒開始接近的時候,他叫來了王玄恕、王世惲、王辯、楊威、費青奴等諸路指揮將領。“全軍進攻!”王玄應儘可能平靜地說:“這是最後一天,我們決死一戰,決不後退!”諸位將領一愣,隨即大聲應道:“遵命!”他們立即回到自己部隊,麵帶著猶豫地將這個命令傳達下去。竊竊私語聲在隊伍中響起,士兵們交頭接耳,所有人都在傳遞著這句話:“決死一戰,絕不後退!”所有的江淮軍將領都明白這個命令的意思,這也意味著鄭王已經放棄保存實力的打算了。…,五萬江淮軍對十五萬魏軍,還決不後退,決死一戰,這是在自殺式進攻啊。事實也確實如將領們所預測的那般,命令剛剛傳達下去,他們的前軍左翼輕步兵方陣已經給魏軍騎兵的馬蹄踩平,被打垮的左翼士兵們慌張地四散逃跑。魏軍騎兵乘勝追擊,又與中軍的排槊步兵方陣衝殺了起來,戰鬥進行得相當激烈。魏軍意外地發現,今天江淮軍一反常態,抵抗相當頑強,江淮軍部隊居然沒有像往日那樣很快地撤退,然後采取你進我退的騷擾戰術,今天江淮軍的各路部隊都牢牢地守住陣地,擺出副要跟魏軍一決高低的氣概。這令得魏軍從上到下一陣莫名的狂喜!這群該死的兔崽子終於肯打了!想到戰鬥勝利後就能有糧食、衣物補給,再不用挨餓受寒,魏軍迸發出巨大的戰鬥力。“衝啊!”“衝啊!”狂呼爛吼聲接連不斷,魏軍軍隊橫衝直撞,氣勢如宏,如入無人之境,他們大步地前進,儘管江淮軍已經在儘力抵抗,他們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戰場的局勢卻在呈現一邊倒的狀態。五萬江淮軍已經漸要被魏軍的十五萬大軍狂潮所淹滅,王玄應跨在馬上,眺望著戰場上的一切,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江淮軍戰士倒下。他的心如同刀割,在無聲的流血。每倒下一個士兵,他的夢想與野望又離他遠去了一分。是那麼的無可奈何,也是那麼的蒼白與無力。魏軍騎兵猙獰著狂笑,揮舞著戰刀狂砍爛殺,他們的衝擊波浪一波又一波的打在排槊軍的步兵大陣上。排槊軍雖然拚死抵抗,可是陣列卻在不斷的後退,甚至陣形汲汲可危,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在魏軍騎兵的來回衝殺下,江淮軍的兵馬一排接一排的倒伏下來,就像秋天的麥浪被農夫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