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楊四海奏疏上呈湖廣十事,第一事就是認定叛軍要攻長江,站對了基本的立場。時任兵部尚書的楊榮在意見上和英國公張輔達成了大概一致,都主張戰略重心西移;四海上書言事,首先強調武昌府近左形勢的緊迫,是為朝中楊榮一派的主張造勢,可謂“深明大義”。京營在兵事上多依張輔,加上有兵部的楊榮附議,朝中其他的派係反對不多,因此朝廷已經開始向湖廣增兵了。京營前鋒一軍包括神機營一部正在西行的路上;但是從江淮到武昌路程遙遠,官道最短的路線也不少於一千五百裡,武昌府防禦能不能靠得上京營增援尚且未知。四海在奏疏裡還提了不少方略建議,其中的大概內容包括重視嶽州荊州等地的事。叛軍要攻武昌,必先取嶽州作為據點,然後順江東下。嶽州位於長江南岸,在兵力匱乏之下難以久守,楊四海建議重點經營荊州。湖廣洞庭水師及嶽州水師應向荊州靠近,憑借北岸城池以為補給。同時從北麵的襄陽等地儘力調兵維持荊州防務,再憑借長江、水陸經營保住據點。至於武昌的情形,楊四海的奏疏裡沒怎麼提及,或許在暗示嶽州一失,武昌治所的陸路防禦就難有妙策。……當今形勢變化迅速,沅水之戰剛過,局勢已蔓延至長江,叫朝廷措手不及。感到難以掌控形勢的不僅是朝廷一方,朱雀軍同樣因進軍太快難以把握。在朱雀軍主力北上之前,參議部已在為之後的情況謀劃。他們的發展本來就隻有占領一兩個府的人力,可一旦涉足長江之後就麵臨迫不得已的情勢,必須要控製多地、保證大江防線完整,否則進軍後的意義就大打折扣。參議部已經組成了一個使團出使南京,雖不寄希望於短時間內和漢王結成同盟,但參議部希望漢王能在獲益的情況下在東線配合。朱恒通過各地的探報做出評估,認為朱雀軍攻下嶽州和武昌難度不大。揚州行轅那邊的朝廷方略,朱恒一時無法知曉,但是從江淮過來一兩千裡遠,可以斷定武昌是無法得到及時增援的……南岸各重鎮已經被朱雀軍視作囊中之物。問題在於新崛起的朱雀軍實力最弱,接下來要控製長江在湖廣這一段已經潛力不夠了;向東還有流經江西、南直隸的一線重鎮,攻占武昌後機會難得不取之可惜,取之又被實力掣肘、攤子鋪得太開無法經營。參議部早早地派出使團,希望漢王能夠及早準備向西進軍,趁勢夾擊奪取南直隸、江西布政使司北部的所有重鎮,將江防連成一片形成南北對峙的大局。……嶽州城的炮聲響起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在楊四海的奏疏預測之中。“叛軍”果然從東南麵陸路進攻。炮聲持續了一天,嶽州城頭的火炮等重武器已經失去了作用;陸續炮擊三天之後,知府及守備指揮使率眾開城投降。這場實力懸殊的攻防戰毫無懸念,布置在嶽州等地的湖廣水師幾乎沒起到作用,因為“叛軍”直接從陸路攻城。實際上朱雀軍的火炮三天時間並沒能徹底擊破嶽州城的城防,實裝的火炮無論是臼炮還是長管炮發射的炮彈都太輕,沒法轟開嶽州這樣的重鎮城牆,不過摧毀了援軍無望的嶽州守軍的意誌。大批軍隊開進了嶽州城,占領府城,意味著這裡的府縣已落入張寧之手。朱恒建議先趁威勢渡江取荊州,然後再圖武昌。他認為武昌得不到有力的增援,攻取並非難事,而北岸的荊州卻可能成為一枚釘子。張寧叫朱恒拿出確切計劃再作議論,然後他幾番當眾強調軍紀,嚴禁將士在占領區犯|罪。但凡戰亂之中,燒殺奸|淫擄掠在所難免,不是什麼部隊都像(紅軍)那樣的,將士提著腦袋從戰場上下來,及時行樂的風氣很重,約束起來十分困難……張寧自己也不是真的那麼高尚,但是最實質的問題擺在麵前:如果壞事乾多了失去人心,各地城鎮的軍民抵抗變強,一個個城苦戰去攻,到時候全國那麼多城這戰爭要打到猴年馬月去?事兒不要做得太絕,那麼對於士紳百姓來說,這戰爭就不過是高層爭權奪利的內戰,他們才懶得管誰來統治。就像這回的嶽州,有高牆堅城,還不是三天就投降了。大軍開進嶽州後,這局棋才剛剛開始,諸事繁多。但張寧還是抽出時間去了趟嶽陽樓,此時不去今後就不一定有機會在古代實地看看嶽陽樓了。正是下午太陽偏西的時候,朱恒有的彆的事沒來,不過張寧沒覺得有什麼,反倒是想起於謙還被關押在常德城,他來不了多少有些遺憾。因為提及嶽陽樓,就不能不想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在這個時代有此胸襟者,其真誠度張寧最信於謙。不巧的是一行人快要走到地方時,卻在一條街上被鬥毆給擋住了。隨行的衛隊生怕是刺客生事,搞得緊張了一回。但很快就查實了和刺客沒啥關係,因為參與鬥毆的人許多穿著朱雀軍的軍服。與其說是鬥毆,還不如說是打人。出事兒的是一家酒肆花樓,裡麵被人砸得一團糟,許多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那酒肆裡的人因見鬨事者穿著朱雀軍的衣甲,誰還敢還手,隻有被打得份……嶽州城剛剛才被朱雀軍武力占領,市井上的人反抗不是找死麼?這花樓其實就是妓|院,在大明朝庶民嫖|妓是合法的,太祖還想當然地以為可以拿官|妓賺民間富人的錢。張寧親眼撞見這等事,正要去登嶽陽樓的雅興都被破壞了,他心下十分惱怒:“本王剛剛才三番五次地嚴令軍紀,一天時間都管不過去,這是什麼事?”隨行武將忙派兵將花樓圍住,又叫人去責問狀況。不一會兒一員武將就返回了,卻不稟事,悄悄走到張寧的身邊說道:“姚將軍在裡麵。”張寧明白是姚二郎,便下令道:“把他給我帶過來。”等了稍許,果見穿著常服一身狼狽的姚二郎自己走了過來,大夥都知道他是王爺的表弟,也沒敢綁他。姚二郎一臉氣呼呼的樣子,張寧便按捺下惱怒,先讓他解釋麵前的情況。姚二郎好在是服張寧管的,雖神態倔強卻還知道規矩,先跪拜了才說:“這幫奸商欺人太甚!正門關了開個偏門不也是做生意麼,給了足足一貫真金白銀不讓操……”旁邊的官吏將領聽著,有人沒忍住已經笑出聲來。這些人裡麵還有嶽州官場上投降的人,跟著過來奉承的。張寧當下便打斷了姚二郎的話,說道:“張承宗,你來負責,把涉事的人全部抓了拿回兵營,按軍紀懲辦!姚指揮的過錯我親自過問。另著官吏讓酒肆清點損失,交參議部審議賠償。”“得令。”張寧說罷借口嫌姚二郎表述不清事情原委,見附近有個城隍廟,便讓他同自己一道過去解釋清楚……當眾說什麼嫖|妓之類的確實有傷大雅。緩了一陣,總算搞清楚為啥姚二郎大打出手了。原來姚二郎部下有個軍士叫顧大石,是幾個月前自願加入朱雀軍的官軍衛所軍戶,在沅水大戰中作戰勇猛很得姚二郎賞識,還提拔他當了個隊正。今日大軍在嶽州休整,那顧大石就在營中和姚二郎閒聊,說自己是個光棍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以前在衛所中沒錢沒勢娶不到老婆,活著沒啥趣味,投奔朱雀軍就是想啥時候能玩|女人(或許他起初以為謀反就可以無惡不作)。聊著聊著,武將們都嚴令不準奸|淫擄掠,恐|嚇是要殺頭的,怎麼辦呢?姚二郎興起,便帶上顧隊正等人出營買|春。朱雀軍軍紀條目簡單明了,但也確實過於簡單,沒那麼細,並未規定士卒不準嫖|妓。原本這事兒沒什麼要緊,不過嶽州城剛經戰火,許多地方都沒開門,好不容易找著了一家。在這當口上,價錢不低,要一貫銅或銀……聽到這裡張寧暗自也覺得確實貴,想那南京舊院(大官|窯富樂院)裡麵都是好貨色、又在大都市中,價格也才一兩,嶽州這酒肆裡的粉頭恐怕差得遠。不料出了點意外……“那姑娘收了錢,又嫌顧大石長相太惡心,竟不讓操,隻給摸了下奶|子。娘|的,咱們花了足足二兩銀子,就隻給摸一把?我知道後穿上褲子,便找她理論,後來鴇兒也來了,說既然也給摸了,便退咱們五百文解決這事。我念大石在戰場上不要命的兄弟,怎肯罷休,便再拍出一塊銀子來,非得讓姑娘給大石操一次不可。後來……”“行了行了!”張寧已聽明白,說道,“屁大點事,你非要搞得雞飛狗跳。我要不懲罰你,眾目睽睽定要說我護短。”姚二郎道:“法:聚眾鬨事,並著軍中衣甲,未有性命傷殘,鞭五十。我早就知道,這就出去,叫人打便是,我也不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