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城門洞開,“哢哢……”大股步軍開道,千百鐵鞋整齊地踐踏在路麵上形成懾人的聲響,這種單調的音樂是力量與暴力最直觀的反應。城門內的大街兩旁再次跪滿了投降的文官武將,之前這裡跪過朱雀軍的人,這回是官府的。常德城來回上演了這種征服的場麵,在這裡充分說明了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統|治者的一個道理。百姓已不準在中間南北、東西的兩條主街上亂走,但並沒有阻攔人們圍觀,街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鬨的人。圍觀是老百姓們喜聞樂見的一大樂趣,如果沒有危險的話。現在城裡出來那麼多人,說明了大夥兒沒覺得朱雀軍危險。朱雀軍不久前還在常德維持過長達半年的占領,日久見人心、市井小民看到了軍紀的。但也僅此而已,人們並不是就多擁護“湘王”,朱雀軍在所占地區的稅收比官府隻重不輕,而且還半搶半買地強占了城郊的許多良田分給其將士;尚在百姓的承受範圍內,隻好作壁上觀罷了。行進的部隊根本就不搭理跪伏在路邊的文武官員,步軍過了,又來了騎兵,護著一輛馬車大搖大擺地從城門進來。馬車是一輛在南方地區裝飾和樣式都十分常見普通的車,以氈製頂,便於防雨;如同懸山頂的房屋一樣,有其地域特點。張寧就在車上,他平時最多是騎馬,這回卻是乘車,或許此時不想在大庭廣眾露麵的緣故。剛進城,張寧便掀開了竹簾的一角,他本想看看地上跪著的官吏。卻偶然之間看到了路邊的一個熟人,董氏。他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身上,直到馬車逐漸前行,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董氏怎麼會在百姓之中,張寧一時也不清楚,前陣子他整個身心都在一場事關生死的戰場上,實在沒過問這些事,理應是辟邪教的人在管。董氏也看到了張寧挑開竹簾後的臉,甚至腳下不聽使喚地沿著街邊向前走了幾步,或許是想去追趕那輛馬車?她自己也不清楚。他是作為勝利者進城的。滿城的人,占領在城牆上的軍士在歡呼,氣氛如此熱鬨喧囂。董氏卻不知怎地心裡泛起一股淒涼。馬車消失在人流之中,但竹簾後的那張臉仍舊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作為一場空前大戰的勝利者,連董氏都知道他因此會得到很多,可是那張英氣的臉上卻沒有作為勝利者應有的得意;也幸好沒有,不然董氏或許會更難受,因為彼此之間的心情差異加大會讓她更感淒涼。張寧的臉上分明有種鬱色,不是傷春悲秋的惆悵,比那更深;那注視的眼神,她確定張寧關注的是自己,這又讓他稍微好受了一點。當董氏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去關心他想什麼時,已然無法自控。戰爭結束時,董氏就被釋放。她卻慶幸不起來,而且張寧已經很久沒管過她了,這讓她十分受傷並且帶著一絲恨意。有時候她會往寬的地方想,這樣就算了、才是對的。夫君是因為公事遇到挫折,就算夫君不在了、她有自己的家和孩子,那才是她的歸宿。既然那羞辱被安全地掩蓋住了,自己也沒能力改變什麼,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也可以……可是她就是難以自拔,不僅難以忘記那天的肌膚相親,連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動作他的口氣都揮之不去,理智變得脆弱不堪。她心裡的恨意,已不是張寧羞辱過她,而是他的不理不睬。每當夜深人靜沒睡著時,百般感受就像有一隻碩鼠在咀嚼她的心一般,那折磨的滋味難以言表。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惶恐而無助…………張寧又回到了以前的府邸,剛從馬車下來,正巧就近尋見了個辟邪教的頭目,便問及董氏。那頭目不清楚此事,便趕著去找護教春梅;對於王爺親自過問的事,無論大小都是大事,大戰過後人們對王爺的敬畏之心更甚,一個人的威信從來都是建立在做過什麼事成就過什麼功績上的。春梅趕到府中,便說道:“之前教主交代咱們不要在瑣事上去煩王爺,又說過不必再為難於夫人了。後來我們的人先到常德城,那於夫人在常德有好些奴仆和房屋,我便把她放回家了……昨日我還問過她,她好像要去京師去照看她的兒子。”張寧一聽稍微放心,隨口說道:“你派個人去告訴於夫人,讓她且寬心,出於大事考慮我雖暫時不會放她的夫君,但應該不會害於謙性命的。”春梅嘻嘻笑了一下,夠過來小聲說道:“您挺關心於夫人的嘛。”張寧正色道:“有些話該不該說,你應該心裡有數的。”春梅忙笑道:“放心罷。”春梅正待要走,張寧忽然又叫住她,說道:“算了,不要再去找於夫人了。”春梅聽罷更加麵露詫異,因為張寧說話左右搖擺的時候並不多見,不過她也不好再問什麼,當下便應了。畢竟有過一次肌膚之親的女子,她又不是青樓賣的,張寧無法完全冷漠不關心,春梅提及的“去京師照料她的兒子”讓他改變了主意,覺得還是不要再糾纏她了更好……本來就做了對不起人的事,沒必要把人按在火坑裡不放。如今威脅壓力驟減,他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那天有人在旁邊勸一句,隻要說一句“沒有必要如此做”,自己肯定就沒乾出那件事來。不過他不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事到如今,乾了就乾了,有啥了不得的。很快張寧就把這事拋諸腦後,剛回常德,大小諸事也多。眼下是要趕緊過問著把繳獲的豐厚物資利用起來,不能讓其落入各種私人勢力的口袋裡;打仗就是拚錢拚糧,物資便是武力,不能再如辰州時那般沒錢沒糧受製於人、人窮誌短差點沒整個玩完。而近期最要緊的事,還是為儘快進軍武昌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