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到處都在開炮,炮聲如同雷鳴。電閃雷鳴的戰場上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偏偏太陽卻掛在空中,晴空萬裡。紛亂的場麵又好似有跡可循,張寧想到了時鐘:雙方的兵馬都在朝著順時針的方向運動。左翼是朱雀軍進攻的方向,官軍並未一觸即潰。戰鬥已經持續到中午,張寧對左翼的推進速度很不滿意。前線派人回來請求彈藥支援,他便增調了永定營二哨兵馬護送一批兵器彈藥趕去增援,同時為久戰的姚二郎等部提供兵力,容他們有喘息之機。張寧手裡的兵力包括步炮軍八部、中軍衛隊、騎兵團。此時他已在左翼的進攻方向上投入超過一半的主戰兵力:前期姚二郎所率常德營二部步軍,接著騎兵團近兩千人參戰,剛剛又增調了一股部步軍;右翼為了剪除官軍重炮威脅,一部人馬已經向前推進。現在中軍左右還剩兩個步軍陣營;及後方的兩個預備陣營,其中後軍一股人馬還需要保衛輜重營地的安全。當右翼(北)黑壓壓的馬兵洪流出現在視線中時,張寧似乎從這紛亂的場麵中找到了一條清晰的主線。他發現自己和薛祿在此戰中的心理驚人地相似!張寧很急、力求速戰速決,從一個地方直接攻破敵軍中軍是催促其潰敗最見效的法子,所以他抓住左翼就投送兵力猛攻;而薛祿好像也很急,北方一大片騎兵儘數出動,張寧覺得他們是衝著自己的中軍來的。朱恒轉頭望了北方許久,建議道:“恐怕咱們中軍得提前準備防禦騎兵了。”張寧也馬上說道:“傳令中軍各部,成方陣四麵布置……”話音剛落,忽然山坡下的煙霧中一通火光閃動,片刻後“轟轟轟……”的炮聲才震響。張寧抬頭看天,等待著馬上飛來的炮彈,瞬息之間心裡還有個念頭,瞎放一通炮不可能就正好打到我吧?就在這時,突然不遠處傳來“喀”地一聲爆響,張寧下意識轉頭一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根高高掛著方形朱雀旌旗的大旗杆正在傾斜。邊上一個侍衛眼疾手快,忽然衝上去扶住了旗杆。但是旗杆斷裂在下部,那侍衛扶住的也是下端,就如同一個杠杆原理,要在那個位置穩住高高的旗杆需要極大的力量,顯然不是一個人能擁有的力氣。旗杆斷裂傾斜之後倒下的速度變快,瞬息之間,就“啪”地一聲碰到了地麵上。張寧一時間愣在那裡。戰場上的槍炮聲仍然沒停,戰鬥仍在繼續;但是有一瞬間,因為許多人的目光投過來,張寧覺得天地在那一瞬間都安靜了,時間也靜止了一般。超過一裡地外的炮擊,居然能命中旗杆這麼小的目標,當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包括那些放炮的官軍,難道這是天意?張寧不信天意,但是他信士氣的影響。這個時代最有效的戰爭方式就是雙方集中兵力在一個戰場上分出勝負,幾萬人在方圓數裡地的戰場上,中軍大旗就好像大海中的方向燈塔!中軍大旗一倒,人心會恐慌,士氣會受受到極大的打擊……最玄的一點,古人可是大多沒有受科學理性思維洗|腦的,人們肯定相信一種奇怪理論:大軍倒大旗是不祥之兆!連張寧自己一瞬間也覺得,上天是不是對自己憤怒了?就這個時代的火炮鑄造技術,打出去能打中足球場那麼大的目標就算瞄準了,居然一炮擊中旗杆……此刻的情形就像一種神跡,一個人在前麵拿著一把機槍在你麵前亂掃一通,你周圍的牆壁全是彈孔,偏偏自己一彈未中。山坡下的敵軍大聲歡呼起來,連同對麵遠處的官軍橫陳的陣營中也萬眾呐喊,遠近的人聲在張寧的耳邊嗡嗡直響。張寧感到手腳有些冰涼,手裡裡滑滑的全是冷汗;北麵的黑壓壓馬隊正像山洪暴發一樣湧來。他不是沒經曆過驚險,被人拿刀逼到絕路的情況不止遇到過一次,但那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那種時候你隻需要擔心自己的性命、控製自己的行為;而現在,幾萬人擠在這片曠野中,他忽然有種無法控製局麵的無力感。“王爺,小的罪該萬死!”剛才那試圖扶住旗杆的侍衛伏在地上痛哭,“小人就是骨頭被壓碎了,也該扶住大旗……”張寧回過神來,冷冷說道:“你起來,罪不在你。快來人,把大旗重新豎起來!來人,備馬!”這時才有一群衛士爭先恐後地跑過來,他們先將大旗抬起來,團團圍著抱住。然後有人取了鐵具在地麵上拚命挖洞,幾個大漢抱住旗杆放進土洞裡,又一起喊著號子用力往下戳,將旗杆下端牢牢地重新插|進大地中,一個漢子咬著牙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太陽穴位置粗糙的皮膚上筋冒起來,眼眶裡的眼珠子都泡在眼淚裡。張寧取了馬要出營巡視周圍的軍陣,此刻官軍的大批馬軍已經愈來愈近,朱恒急忙勸阻但無濟於事,他便毫不客氣地說道:“微臣不出營了,王爺快去快回。”此時張寧已顧不上下達詳細軍令,朱恒隻能代替他忙碌著具體布置防禦陣型。此刻中軍剩下的軍隊幾乎全是步軍,包括後衛和預備隊在內總共約有六千人,其中有一千多人必須守在輜重營地周圍組成空心方陣避免被破壞;“北路軍”騎兵主力據情報是超過一萬人的,在這個當口上,有了所謂預兆敵騎勢必發動瘋狂進攻。朱恒對參議部的眾人說道:“若此時中軍附近的人馬以大方陣布陣,照樣不能完全擋住騎兵逾越迂回,反將我中軍衛隊置於危地。著令各部人馬以哨為陣、每陣各距一百二十步,組成拒止陣型,不得有誤。”眾官急忙奮筆疾書,給各哨指揮下達正式命令。不多時張寧也從營外返回了中軍,他聞知朱恒的布置,也表示了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