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_tent_up;幾天後桃花仙子就返回,她帶回的消息說明詹燭離極有可能沒有去京師,而是在半道折回了。她先到常德府的驛道出發點府河驛查到詹燭離在那裡領過馬,然後她徑直去了荊州的大驛站荊南驛,同樣查到了換馬記錄;但在漢江水馬驛就不見了記載備案,繼續往北的大小驛站再也不見詹燭離的蛛絲馬跡。桃花仙子查到這裡,就沒有辦法再追蹤了。詹燭離是幾天前出發的,沒有了寫在紙上的記錄,天下之大加上桃花仙子的人手極少,在茫茫城鄉中何處找到一個人的行蹤?不過隻要有這樣一點信息,張寧便已可以作出判斷。詹燭離既然出發時走驛道,如果確實是北上送信,有何必要在半路抹去自己的記錄?他放棄了驛道,唯一能解釋通的可能就是在荊州就改道了。詹燭離為什麼半路改道,他要去哪裡?張寧很容易就可以假設他的目的,佯作北上京師、為了人從常德府行館消失找到合理的理由,然後折道回常德府永順司地界,暗中監視張寧的活動。作為采訪使司經常直接發號司令的沅水茶園,吳庸等人已經被排擠插不上手,如果這樣下去他們顯然會毫無建樹和作用;詹燭離離開了視線,這是吳庸另辟的一條監察之路。不過詹燭離隻有一個人,他能乾的事很少、根本沒法全方麵監視張寧的人。突破點在哪裡?張寧想了一遍,就想到了作為辟邪教總壇的那座“鬼寺”。自從去年到永順司暗查香灰案,那個可疑的地方就成了一個暴露在官府視線內的突破口,張寧沒明白姚姬為何沒有遷徙總壇,幾個月過去了仍然留在那裡。鬼寺通過恐怖的流言極其險要的地勢構築起了防線,但這些東西對於一般人或許很有效,對於官府的人就未必有效。當官場的人被逼起來時也是完全不信邪的,窮凶極惡也不為過。護送方泠去辟邪教總壇,需要內部能完全信任的人,張寧本來打算親自送過去,然後還能和姚姬見上一麵。但這時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有詹燭離這個脫離了控製的人在暗處,他不想冒這種無謂的險。最後這事兒張寧交代給了桃花仙子和徐文君。這段時間桃花仙子來回跑,確實是忙了好一陣,張寧也是無奈,事涉機密就隻有那有限的幾個人能用。送方泠到辟邪教總壇時,張寧又寫了一封信,言明這邊有個人脫離控製的詳情,叫辟邪教注意總壇附近的防備和秘密搜捕。然後又安排了兩個人去“照顧”吳庸,將吳庸給看住。過了一段時間,張寧的住處來了個姚姬派來的密使,並帶有姚姬的親筆書信。字裡行間沒有過多的話,隻談了一件正事。早就準備要與張寧見麵的“重要人物”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如今上麵已經議定了計劃,見麵的地點就在辟邪教總壇;並約定了時間,姚姬在信中讓張寧提前幾天就到總壇去,以免臨時在路上出現意外。張寧看完信心裡就有些不踏實,他心裡隱隱覺得總壇並不是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偏偏上頭的人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非得選這麼個地方;如今諫言已是沒用了,因為姚姬提及上麵已經“議定”。或許建文帝及其身邊的幕僚認為辟邪教總壇有較多的人馬防禦,加上地形險要易守難攻,所以更加“安全”;而選擇其它場所,怕萬一暴露被襲,連有效的防守都沒有……不過張寧認為這種太求穩的做法,反而束手束腳非常被動;還不如臨時選個地方,叫人猜都猜不到,主動權就完全在手裡了。如果建文帝的處境換作是當今天子朱瞻基,朱瞻基會怎麼做?張寧想起自己到南京迎駕那件事,覺得如若是朱瞻基,他肯定不會去辟邪教總壇。這麼多年過去了,建文帝做事的風格好像仍然缺點什麼,或許人的命運真正是出身就注定的?……建文帝為什麼要親自過來見麵,而不是叫張寧去見他,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樣,既然“父親”念及親情,屈尊下來相認見麵,張寧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的。他有種難以描述的心情,對於這個從來沒見過麵的父親缺少一點親近的感情,如果張寧還是原來的張寧、記憶裡沒有來自另外世界的靈魂,或許念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血濃於水,會有一種特彆的感受;可如今的張寧,真是一點感受都沒有。反而因為建文帝朱允炆在曆史上的名氣,這個名字讓他更有熟悉感。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表現出來,必須要表露出諸如感恩、尊敬、孝順等等,否則無法立足於世。在忠孝觀念成為公理的社會規則下,一個不孝的人將遭受所有人的唾棄。就連戲裡殺人如割草的反賊李逵,也要背著自己的老娘做個孝子,亡命徒尚且不能挑釁的規則,何況張寧這樣一個人?張寧準備了一番,在不告知吳庸的情況下,帶著兩個心腹先出了常德府,進入永順司地界。考慮到此行本身就存在諸多隱患,他等到半夜才悄悄向辟邪教總壇行進。往西行的路麵就沒常德府那麼平坦了,山越來越高,路越來越崎嶇。彆是半夜,就是大白天也沒法行車。張寧和桃花仙子徐文君一行三人隻好牽馬慢行。路上遇到了前來接應的教徒,遂合為一處,讓教徒做向導繼續走。可走了半天張寧覺得路好像不對。雖然是半夜看不太清楚周圍的環境,而且張寧去那鬼寺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但是路況之類的多多少少有點印象,現在走的這些路太過崎嶇,完全不像。此時的夜間本來氣溫也比較低,感覺yin風慘慘的,或許是氣氛太低迷,張寧倒有點提心吊膽起來:這倆教徒不會是假的吧?但轉念一想,知道這件事的人本來就不多,剛見麵時和那兩個人的問答也對得上,應該不會是假的;再說在常德府也想不到誰會這麼暗算自己。就在這時,那兩個穿青sè土布衣的婦人說道:“等會兒沒路了,得過一段林子,大家當心腳下,彆踩滑。”張寧便問道:“咱們不是從山崖上的古寺密道裡進去?”前頭帶路的一個婦人道:“正門的位置視線太開闊,容易暴露,咱們走另一條路,每個月運補給進山就是從這裡,要隱秘一些。”“原來如此。”張寧心頭的疑惑才稍微解了些,至少此人的解釋挺有道理。沿路穿過一個洞,前麵帶路的就說:“跟緊,咱們進山了。”說罷離開小路向旁邊的灌木林裡走。林子裡雜草很深,樹木倒不怎麼高大。兩個教徒一個走前麵拿著根樹枝開路,另一個走後麵略微掩蓋痕跡;看得出來她們很謹慎,本來這種山路上就人跡罕至,就算偶爾有過路的恐怕也不會莫名其妙到跑進林子裡。沒一會兒,張寧的袍服就全被露水給打濕了,衣服還被荊棘掛破了好幾次,下裳破得如布條。他身上的衣服是用棉和絹紡成的上好麵料,平時穿不錯,可一走這種路完全不如教徒們的土家布結實。露出袖子的手背也被不知什麼刺刮破了幾道,又癢又痛。折騰了許久,總算走到頭,隻見石壁擋住了去路,在荒草之間隱約有個簡陋的土地廟,看樣子是荒廢了的。一行人進得土地廟,兩個教徒合力挪開泥菩薩,原來後麵藏著一個山洞。大夥兒進了洞子重新合上入口,教徒們就在入口處取了一盞馬燈點燃,開始走石洞。如同那古寺下麵的密道一般yin濕黑暗的石洞,頭頂上還滴水,腳下也有水流,眾人深一腳淺一腳鞋子早就打濕了。走過蜿蜒曲折的長長一段黑路,總算到了頭。壓抑的空氣隨之一新,張寧回顧周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山穀裡,周圍有許多大樹,腳下踩著又軟又厚的落葉挺舒服。耳邊一陣“嘩”的水聲,他循著聲音抬頭望去,隻見一道瀑布出現在高山之上。他頓時恍然大悟,有了參照物總算知道了自己身在何處,原來這個地方正是辟邪教總壇下麵的山穀,而教壇所在在上麵山腰上。帶他們進來的一個教徒捧起雙手做了個姿勢,兩個拇指並在一起露出小孔,其它手指和手掌合成一個甕般的形狀,然後把嘴放在拇指間的小孔上吹起“苞穀、苞穀……”幾聲響亮的聲音。接著上麵就有人應答,問了口令,然後教徒們才帶著張寧上了棧道。“旁邊還有繩索框子,平時用來運東西的,也能拉人。不過坐那種框子挺嚇人,咱們還是走路上去罷。”帶路的教徒邊走邊說話,或許到了自家地盤心情放鬆了,她們的話好像漸漸多了一些,聊起了不太相乾的話題。聽得出來,這兩個帶路的人並不認識張寧他們,更不知他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