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黑的寂靜漸漸散開一線,依稀可以看到殘破的牆垣,一匹白色的戰馬,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馬兒的腿上,腹部皆是受了重傷,滴血不斷。馬兒的背上麵還有三個人。然而場麵固然悲涼,月色依然十分的黯淡,兩邊的房柱早已殘破,門上的雕花也已模糊,隻有那一身的血色是如此的引人注目,馬兒使勁的在前麵奔跑著,它們宛如一頭頭蹲踞著的上古巨獸,歲月早已將當年的奢華輝煌化為塵埃,隻剩下支離的骸骨,仍然森然佇立在黑暗深處,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在這條殘破的月色中,殘破的磚瓦都斑駁陸離,殘破街道向前延伸開去,一直沒入渺不可知的黑暗。馬兒趟著鮮血向前奔去。這仿佛是遭劫後的世界,到處落滿數寸深的塵埃。這是朱元璋義軍和蒙古兵掠殺過後的一天晚上。天空中是沉沉的黑暗,沒有光,也沒有風。整條街道隻有馬兒的踏蹄的聲音。隻有無儘的哀傷和慘淡的月光,仍在簌簌落下,仿佛這場暗黑之雨已經下了千年之久。義軍和元兵大戰過後人們早已逃離這裡,戰爭給人帶來的隻有哀傷和絕望,家破人亡!馬兒闖過了殘破的街道,在一條河水清溪中將冷般和她的女兒扶下。方夜到底是沒有追來,她也沒有機會追來。冷天在自己大哥的胸口三處點了幾下,冷般痛苦的表情才得以消除。瞟了瞟女子,冷天歎息一聲,從懷裡取出了一顆丹藥放入女子的口中憐惜的說道:“置氣丸,隻能保你三個時辰的氣,三個時辰之後就聽天由命了,叔叔也救不了你。”聞言女子黯然神傷的眼神中閃出一絲的寬慰。“我爹呢?”女子輕輕的問道。“大哥的情況比你好一點!”說到這裡冷天的表情是如此的嚴肅,與這潺潺流水,與這靜謐草原格格不入。冷天轉身離去。“這是哪裡?”女子輕輕的問道,可是沒有人回答她,父親早已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因為這樣才能減少痛苦。“難道我真的已經死去,這裡便是輪回的煉獄?”突然,一陣清晰的水滴流聲,從這個死寂無聲的世界傳來。這時她才發現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女子仰著頭,張開小嘴呼吸著這個寧靜的世界,可是就在這時那具本已麻木的軀體正在恢複知覺,一股腥鹹而溫暖的液體正倒灌入喉。那仿佛是一道灼熱的火焰,瞬息之間已遊走遍全身,將她凝固的血液點燃。女子感覺到一陣劇痛,來自腰間,那是她為父親擋住劍的地方,是哪裡救了她的父親。她霍然睜大了雙眼。一隻蒼白如紙、瘦弱見骨的手正懸於她的嘴前。瘦如材骨的手腕上,一道直線形傷口蜿蜒而下,血紅的鮮血從傷口中點點滴落,墜入她的唇中。她霍然明白,自己恍惚中感到的那股腥鹹的液體,便是冷天的鮮血!她駭然,正要掙紮起身,但身體卻在劇痛的折磨下,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她用儘全力,也無法挪動。她隨著眼淚的躺下,將血紅的嘴閉上了,這時鮮血下落的斑點濺在了她的白色綢衣上,可是一道極細的血痕偏離了方向,沿著她的下顎竟然往上流淌著,她被迫張開了小嘴。“彆動!”聲音中滿是被冒犯了尊嚴的憤怒。這聲音無比沙啞,仿佛冷天是如此的痛苦,一隻同樣蒼白的手已緊緊卡住她的脖子,將她的臉強行轉回原來的位置。血紅的血繼續落下,但她的雙唇已緊緊閉上,任由血液從她臉上滑落。“不要了!”女子嗚咽著。女子抬眼望著冷天蒼白的麵孔,隻見他飛舞的銀發在黯淡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慘白和痛苦。“愚蠢!”冷天焦急的眼中透出瘋狂的怒意,點住了女子的穴道。她一動不動了,同樣是蒼白的麵孔在血霧中徐徐僵硬住,宛如一張被冰住了的水珠,隨時可能破碎而去。水聲潺潺,飛揚的水珠在月光下激起一道道樹影。秋風蕭瑟。一會兒過後,冷天才止住。解開了她的穴道。月光落如雨,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這讓她的心稍稍安定。她靜靜地躺在青石上,帶著染紅了鮮血的白衣在薄薄的一層積水中漂浮開去。潺潺流水攜著幾點桃花,在在自己的視線中緩緩流過,再墜入下方的深潭中。她的束發不知何時已被解開,完全鋪陳在大石塊上,隨著微風吹來微微波動著。這些年來的風塵與血淚,都隨著這桃花流水,杳然而去。“你好飽休息吧,你父親我會想辦法的。”冷天呀咬牙說道。“嗯!”女子仿佛睡著了。冷天倚在旁邊的山石上,無比憐惜地看著自己手腕的傷痕。他的眼中的怒氣早已平息。冷天隨手撕下一幅衣帶,包紮左手的傷口,冷天突然將衣帶拉緊,手上的傷口也因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量而迸裂,冷天眼中的譏誚在那一瞬間化為刻骨的怨毒,一字字道:“大哥因為我嫉妒你,才導致了今天的大錯。嫂子是我不小心誤殺的,你要殺我的話我也不會攔你。”一邊的女子一怔。冷天將目光從冷般挪開,投向遠天,慘白的麵孔掩蓋了他急劇變幻的表情。良久,她平靜下來,輕輕笑道:“今夜,我看到了人世間中最感人的一出戲。一個偉大的父親,為了救自己的女兒,不惜承受天人五衰之苦,拋棄所有從容、和那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在危境中,汗拋頭顱灑熱血。而後,一個他的兄弟為了救大哥脫困,又獨自在千軍萬馬中,幾度出入,舍身忘死。……”他的語氣中滿是嘲弄,而女子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父輩的恩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好像聽到他說什麼誤殺?什麼你要殺我?女子想到這裡一陣疼痛,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弱到了極點,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難道自己要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