腎臟衰竭,心肺功能也開始退化,如果不是用藥物和儀器勉強維持生命,寧清影在二十四小時之前就已經是死人了。而從她突然倒地昏迷不醒的開始計算,一共也隻有二十七個小時。看著床上的寧清影,歲月好像與她無關,那年二十四歲的她和現在的她幾乎沒有區彆,隻是現在的樣子更加消瘦也更加蒼白,靜靜的躺在那裡不像瀕死,也許是因為腎上腺素的作用,讓她看上去多少還有一些屬於活人的神采。醫生在昨晚已經做出了無法治療的判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看著這朵鮮活的玫瑰慢慢凋謝,僅此而已。“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寧姐幾乎失去了理智,抓著思遠的衣服跪坐在地上,已經再也無法抑製自己的悲傷,在老寧去年去世之後,這個妹妹就已經成為她唯一的血親了,而現在她很可能連這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救救她吧,我就這一個親人了。”看著已經哭到痙攣的寧姐,思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這個脆弱的女人哪裡像那個安靜、堅強且強勢的女人,根本就是一個無助的小女孩,這種無助從骨子裡散發出來,根本不需要任何偽裝。思遠彎下腰,雙手拖在寧姐的腋下硬生生的把她給提了起來,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們之間需要用這種方式麼?你休息一下,我做準備,不過也許方式可能不太一樣,你不要驚訝。”其實此刻思遠的心情真的很差,雖然他不是第一次接觸死亡。但這接二連三的噩耗傳來,讓他本來已經足夠深邃平靜的內心充滿了痛楚,就好像有人扼住他的脖子似的,每呼吸一口都火辣辣的。可即使如此,他也始終沒有露出過一絲無助,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寧姐最後的希望了,如果自己都露出無助和痛苦,那寧清遠會崩潰的,一定會的,越是堅強的女人越容易崩斷那根弦。脫下外套,做好了萬全準備之後,一整套手術用品從外頭推了進來,思遠戴著藍色口罩和衛生帽,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跟著寧清遠的病床走進了專門為她準備的手術室。本來寧姐也想跟進來的,但思遠卻伸出雙手虛推了一下,將她拒絕在了門外:“在外麵等。”寧姐現在完全已經不是那個強勢的女人了,思遠就是她的主心骨,他說什麼都是真理,所以雖然很緊張,但仍然退回到了門口。看著手術室的大門緩緩關上,寧清遠終於支撐不住的昏厥了過去。被旁邊的陳明扶住坐在了椅子上。思遠站在窗口敲了敲觀察窗,衝著寧清遠指了指示意陳明照顧好她。然後就非常麻利的放下了百葉窗。回頭,看著躺在手術台上的寧清遠,思遠微笑了一下,走上前就解開了她的衣服。其實到了這種時候,再美麗的**其實也並不能激發所謂的**了,思遠透過這具仍然美麗的身體看到她枯萎的靈魂。那種熟悉的人漸漸枯萎的感覺,讓他心情更加低落,甚至連拿手術刀的手都有些顫抖。剖開寧清影的肚子,思遠愣了片刻,五臟六腑都已經變了顏色。可以說現在的寧清影隻剩下一顆心臟在支撐著她的大腦,而那股隔著口罩都能嗅到的惡臭讓思遠在第一時間就斷定她中毒了,而且中的是屍毒。一種很高明的屍毒,因為一般的屍毒都屬於猛毒類,接觸到的人會先從外觀開始變化,出現很明顯的顯性症狀,而寧清影的屍毒卻是從五臟六腑開始侵染,等到發現的時候恐怕已經沒的救了。從肝臟的受損程度來看,她中毒已經超過一個月了,最開始恐怕連她自己隻是覺得自己得了感冒,四肢無力而已。唯一幸運的是她脖子上掛著一枚紫水晶的項鏈,這條項鏈是寧姐特意輝夜將軍要來的東西,魁星的隨葬物品那必然是至剛至陽之物,也正是這條項鏈阻止了屍氣流竄入腦,否則除了麒麟親來,否則都沒有可能能夠治好她。而現在……其實思遠也沒辦法治好她,怎麼說呢,大概隻能保她的命但救不了她的命。在用濃重的妖氣灌注到寧清影的體內之後,思遠用最快的速度摘除了她所有的臟器,接著用符宗給他定魂符塞進寧清影的嘴裡,強行頂住她的魂魄,否則魂魄散了,就算救回來也隻能是一灘無用的肉塊罷了。接著,思遠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決定,他從萬靈卡裡喚出了五毒食金獸,並將他們身上附著著的劇毒粘液刮了下來,因為沒有容器能夠裝這些毒液,思遠隻能把這種味道極苦澀的毒藥含在自己的嘴裡。其實但凡是毒藥,味道一定是極惡劣的,那些無色無味的毒藥幾乎是不存在於自然界之中的,氰化鈉是苦杏氣味的、砷是大蒜味的、硫化物是臭雞蛋味的,而現在含在思遠嘴裡的毒藥的味道,簡直讓他欲仙欲死,雖然他的身體本身就是由萬靈卡重鑄的不會因為毒藥的原因而掛掉,但該有的感受是一點都不少。在取完毒藥之後,他摘掉手套,用嘴裡的毒藥抹在自己手掌上,粘糊糊發白的漿液隻要滴在地上,立刻就溶解出一個直徑超過二十厘米的坑洞,而且還在繼續向下燒灼。思遠低頭一看,連忙甩出一團妖火燒掉了那滴毒液,因為……這玩意一旦接觸到了地下水,思遠可以保證,方圓五百公裡絕對不會有一個活人,這不是開玩笑,強大的揮發性會讓半個德國化作一片被死神常駐的荒原。萬靈卡裡可是沒有渣渣的,這一點思遠絲毫不懷疑。手上附著好毒液之後,思遠開始抓起寧清影被取下來的已經被屍毒汙染器官反複且輕柔的揉搓起來。如果這是正常人的器官,那幾乎不用幾秒鐘就會被溶解成一灘黑血。但附著在臟器上的屍毒那也不是開玩笑的,兩強相遇之下,立刻就開始互相攻克。不過很顯然,屍毒並不是五毒獸之毒的對手,很快惡臭的味道就消失了,但臟器也被五毒占據變成了含有猛烈毒性的一塊活著的肉。見器官重新被激活。思遠長出了一口氣,接著如法炮製,用剩下的毒液把摘下的內臟都滌蕩了一遍。這其實也是思遠不讓人進來的原因,因為如果寧姐看到這一幕,她八成是活不下去了,至於其他人恐怕也最少三五天吃不下東西。說實話,就連思遠自己都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不過不是因為惡心,而是緊張……十二分的緊張。當屍毒都被祛除之後。他小心翼翼的把所有內臟都複位,接著無數隻比頭發絲還細小的螞蟻從他的袖口浩浩蕩蕩的鑽進寧清影的腹腔,開始根據思遠的指示縫合切口。這種能溶解血肉的小家夥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那些被割裂的血管、肌肉和粘膜組織重新黏合在了一起。看到已經冰冷的心臟再一次恢複了跳動,腸胃的蠕動也恢複正常,思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著嘴裡剩下的毒液在這麼一放鬆之下……全被他給吞了下去。那味道,讓思遠二話不說就乾嘔了出來,可嘔出來的東西也不敢吐。硬生生又給咽回去了,嗆的他直打冷顫……在看著所有內臟都開始複蘇之後。思遠才命令妖蟻縫合上寧清影的肚皮,而最後一道工序則是重建在西醫理論中虛無縹緲的經絡。這大概是最費勁的一道工序了,氣海、經脈都是極精密的,哪怕是一場滔天大戰都比不上小小一次接駁經脈耗費的體力多,隻過了五分鐘,思遠就已經渾身出汗。雙眼冒雪花了。不過這時候如果不能堅持,寧清影八成是會殘廢的,所以在這種極端的消耗之下,他硬生生的堅持了半個小時才算完全搞定。思遠終於知道做一場手術是多麼疲勞的事情了,他靠在病房的牆壁坐在地上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煙。雖然牆上有碩大的禁止吸煙,但都這時候了,誰管那個啊……他一直守著寧清影到了她的臉色恢複正常人的樣子才算是真正的鬆了口氣,她的命算是救回來了,不過……其實說實話,思遠不知道這件事乾的對不對,現在的寧清影其實壓根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五臟六腑都被比屍毒更猛烈的東西占據,從現在開始她的一切體液都會變成觸之立死的毒藥,汗液、眼淚、皮脂、頭油、尿液、糞便等等,無一不是參合著劇毒的東西,雖然命是回來了,但她大概也會喪失很多作為人類的樂趣吧。思遠撐著腦袋想了很久,然後默默的用妖火把整間屋子裡殘留的要命毒性焚之一空,走到窗口看著外頭的日薄西山,腦袋反而一片空白。“後悔嗎?”正在這時,寧清影居然坐了起來,也不管自己不著片縷,就這麼坐在手術台上看著思遠,眼睛綠森森的,像一匹吃人的狼。“我知道你醒了,你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況了吧。”思遠乾笑兩聲:“既然知道了也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解釋。”“是啊,你沒法跟我解釋。你為了照顧我姐姐的撕心裂肺,就把我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你很自私。”“嗯。”思遠絲毫沒有回避:“我也發現了。”寧清影看著他的臉,突然笑了出來:“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壞,我現在能跟球球交流了。”“球球?你叫五毒獸叫球球麼?”“它很喜歡這個名字,它雖然是五毒獸,但它大概比你和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善良。”寧清影光著腳走下床:“謝謝你。”思遠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這聲謝,隻是低著頭笑了笑,並沒有說話。“球球會教我怎麼控製毒性,其實真的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寧清影走到思遠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是因為她手上有汗的關係,思遠的無菌服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手印的痕跡,不過也隻是個淺淺的痕跡,並沒有原始毒液那麼誇張:“看,其實並沒有那麼厲害。”思遠看著寧清影的樣子,心頭酸酸的,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可總是有這種無端委屈的情緒,總是在對錯之間徘徊的感覺讓他真的很難受,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像左明軒那樣暢快的乾自己想乾的事。甚至他想過如果是老左乾了同樣的事,老左絕對不會有一丁點愧疚,反而會一臉得意的對寧清影說“我救了你一條命,你欠我的”,一定會這麼說的,思遠毫不懷疑。可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樣的話,真的……真的說不出來,因為從剛才開始,寧清影就已經死了,現在的寧清影其實隻是依靠著五毒獸活著的一具傀儡,一具有毒的傀儡。打開手術室的大門,思遠悶頭就走,無論身後有誰叫他,他都沒有回頭,因為他相信寧清影有能力處理這裡的問題,而唯一追著他過來的人,隻有陳明。“心裡不舒服?”陳明跟著他坐在晾曬床單的露台上,一人一根煙,相對無言。其實從開門的時候,陳明就看出寧清影身上的變化了,思遠違反了章程,把一個死人變成了一個妖人。這是要被罰的,而且是很嚴厲的懲罰,可天守門沒人能懲罰思遠,所以他現在正在自我懲罰。“我知道你有委屈,明明救了人卻並沒有一丁點成就感。”陳明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把錢包裡當年的照片遞給思遠:“怎麼樣?我現在當胖子還當的稱職吧?”思遠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繼續低頭抽煙,笑容也隻是曇花一現。“你知道好人為什麼總要受委屈嗎?”陳明直接躺在了露台上,看著漫天玩笑,絮絮叨叨的說著:“因為好人要遵守規則,其實說白了,好人都是懦夫是笨蛋,大奸大惡之徒可都是大智大勇之輩。從你選擇當好人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注定了要委屈、要窩囊、要畏首畏尾、要投鼠忌器,我跟你說過的吧?規矩都是給好人定的,壞人是不用管那些的。而我們,不但要自己當好人,還要強迫壞人變成好人,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目的,彆想那麼多了,有些時候的逼不得已讓人真的很無奈,你隻要反複告訴自己,你是個好人就行了。”“是啊,我活該。”“可不是活該麼。”陳明指著天邊的啟明星:“至少好人死了,有人記得。就好像我們都記得萬陽那個傻小子,這大概是我們最後底線了,那些死在你手裡的壞人,你記得他們的名字嗎?”“不記得。”“那就對了,能被你永遠記住的人,都是好人。”陳明拍了拍思遠的屁股:“來,一塊眯一會兒,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咱哥倆就繼續去查案,我老婆孩子可等著我回家過年。”“你執行任務之前立這種fg真的好麼?”“放心,老子命硬,沒給萬陽報仇之前,老子絕對不會死!”——啊,你們說萬陽突然領便當嗎?並沒有!這早就已經確定的啊,早在雜牌裡就已經說了的啊。這一點毋庸置疑啊……當然,其實萬陽本人也是天天嚷嚷著讓他快點掛掉,我隻好如他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