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遠的臉色很難看,但丁的臉色更難看。老鹹魚站在旁邊的臉色就彆提了,自己無能這頂帽子算是嚴嚴實實的扣上了,連跑都沒的跑。前兩起案子還能說是出其不意,根本沒有防範的空間,但這第三起案子可就是在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屍體還帶著溫度,血液還沒凝固。這可是在自己層層布控的情況下發生的案子,而且就是在眼皮底下!相距上一個案發地點不過兩公裡的路程,他甚至清晰的記得自己剛從這條路上巡邏回來。這代表什麼?這代表自己在路過這裡的時候,罪犯正處在犯罪的過程中,而自己卻認為一切安好,直到有人報警。但丁在裡頭進行屍檢,他是個專業的醫生,在這方麵跟思遠相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思遠承認這方便他確實更強,所以自願在旁邊打著下手,負責記錄和收集細節。文文是第一次看到老爹以這種狀態出現在自己麵前,那個對誰都笑盈盈的老牧師現在臉上全是殺氣,但仍然認真的檢查著躺在床上的女屍。“死亡時間不足一個鐘頭,死因是疼痛。”但丁狠狠的說道,他和思遠兩個人的殺意已經達到讓房間裡沒法站人的地步了,所以整個案發的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在那裡:“頭皮被人切開,用極精妙的手法在不殺死死者的情況下取走了整個顱骨。”屍體其他部分都是完好,唯獨頭部就好像一灘融化的牛油,因為沒有了顱骨的支撐,五官早已塌陷,眼珠子流淌在一邊,被屋裡的燈光照得熠熠生輝。就好像在瞪著思遠似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但丁歎了口氣,用一張白布蓋住了死者軟趴趴的頭部:“手法很專業,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一般來說顱骨絕對不是那麼容易分離的,上頭的神經太多了,但凶手卻能遊走在那些神經之間。在最後切斷頸椎聯接的時候才釋放疼痛讓這個姑娘活活疼痛而死。”都是有女兒的人,看著這個年紀和自己女兒相仿的女孩就這麼淒涼的死在那裡,但丁額頭上的血管都趵了出來,一根根的看上去甚是猙獰。思遠匍匐在地上,像獵犬一樣用放大鏡細細的找著,地板上任何一絲痕跡他都不打算放棄。根據一些蛛絲馬跡可以看出來,這個凶手和之前那兩起案子的凶手絕對是同一個人。“鏡妖。”思遠站起身,手撫在牆上,一層像水銀似的薄膜就覆蓋上了牆麵。站在的人當場就看呆了,這裡的人幾乎都沒看過思遠施展能力,這種舉重若輕的姿態讓那些原本還輕視他的人當場就沒了聲音。之前的畫麵慢慢的出現在鏡妖的照射範圍內,但從頭到尾都是看到兩個人在互動,一個是死者另外一個應該是死者的男友。他們在親熱到一半的時候,死者的男友突然滿臉不耐煩的出去開門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後就回來了,手上做出托舉的姿勢但上頭空無一物。接著就是女孩的驚叫和那男人變成一團飛灰的樣子,然後在鏡妖的細致入微的記錄功能之下。那個女孩被害的全過程都呈現在了眾人的麵前。但全程隻有她一個人在尖叫、在掙紮、在反抗、在**,沒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跡。鏡妖失靈了?不,絕對不會。如果鏡妖不會失靈而且畫麵又沒被乾擾,思遠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名詞——同位空間。同位空間就是在主空間下衍伸出一個子空間,這個空間的模式很像裡世界,但比裡世界的等級略低。在同位空間之中的人是可以影響到現實世界的實體物質,但畢竟在另外一個空間之內,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無法看到和感應到。看到鏡妖裡的畫麵反複播映,就連經驗最老道的鹹魚叔叔都忍不住側過頭去大吐特吐,畢竟看到屍體和看到讓人變成屍體的過程那完全是兩碼事。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看到那女孩垂死之前那整整一個小時的表情和眼神變化,就足夠摧毀一個正常人心智,絕望、恐懼、悲傷、痛苦,被極限放大的情緒清晰的寫在那個女孩的臉上,哪怕隻是看著都讓人覺得手腳發麻身體顫抖。“關掉吧。”但丁側過頭:“我已經出離了憤怒。”思遠沒說話,默默收回了鏡妖,然後默默走到窗口,看了看窗外的風景,接著兀自指著遠方:“蜂犬、風生獸、靈鳶、金……”他一連串的名字還沒讀完,那句代表性的“出來吧”根本沒機會念就被但丁一把捂住了嘴。“這是我的任務。”但丁深吸一口氣,從腰上彈出兩把匕首:“你給我打下手就好了。”思遠能理解但丁,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恐怕同樣會提出這種要求,這不光是臉麵的問題,更多的是一種尊嚴上的要求。“你行不行?”“你太小看我了。”但丁放開思遠,往後退了一步,身上的火焰金色聖光烈焰轟的一聲炸裂了開來,接著他這個**武器庫身上的所有武器都在一瞬間被激活,屋子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誰報的警?”但丁雙眼裡蒸騰著金黃色的氣息,雖然沒有實體,但身後卻明顯可以看到兩支粗大的翅膀,像這樣完全加持狀態的他,連思遠也是第一次看見。“報警電話是從那個電話亭打來的。”老鹹魚從窗戶指著樓下的一個公用電話亭:“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是轉接錄音。”拿出一個盒子按下一個鍵之後,裡頭一個很好聽的女人聲音幽幽的傳了過來,聲音不緊不慢,帶著一點點戲謔的語氣和一點點高高在上的不屑。“你們能找到這個電話亭吧,快點過來玩喲,不然屍體可就涼了。”這個聲音很好聽,真的很好聽。輕輕柔柔的帶著一個女人所有應得的讚美,但不光是思遠,甚至包括人老成精的但丁和未經世事的文文在內,所有人都聽得渾身汗毛直立,發自內心的感覺到了一股寒意。一個全程目睹這場虐殺的女人,用一種近乎遊戲的語調來調侃電話那頭的警務人員。不。與其說是調侃警務人員或者不如說是在調侃警務人員後頭的那群人,短短的一句話裡沒有聽到任何作為人所應該有的特質,沒有憤怒、沒有恐懼、沒有懷疑、沒有緊張,一切都沒有,隻是冷冷的一句玩笑,僅此而已。“能查到是誰嗎?”思遠皺著眉頭看著老鹹魚:“我覺得如果能找到這個女人,一切都能明了了。”“不能。”老鹹魚雖然很汗顏,但卻仍然如實回答:“我們沒有任何監控裝置。”思遠歎了口氣,但並沒責怪他。同時也頗有些慶幸這個老鹹魚沒有在那女人報警的時路過她的身邊,這樣至少能保住一條命。真的,思遠能感覺出來,這個報警的女人遠要比這凶手更殘忍、更無情也更強大,死亡在她的眼裡根本就是一場無關痛癢的玩笑,如果被人看到了真麵目,不用想了,今天晚上除了這裡的屍體之外。思遠還會看到老鹹魚凍得硬邦邦的屍塊。“你們這還真是群魔亂舞。”思遠感歎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但丁的臉上則看不出悲喜。冷冷盯著窗外,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呼嚕聲,像一隻發怒的野貓。“真的沒有頭緒嗎?爸。”“有。”但丁和思遠同時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但丁沒好氣的瞪了思遠一眼:“你占什麼便宜!”思遠攤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示意他來說,自己則站在一邊陷入沉思。然後打了個招呼就走出去開始模擬案發現場。“我找到了這個。”但丁從證物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密封袋,袋子上是一根藍色的布料纖維,很結實的樣子。“這……一根線能代表什麼?”“維也納不是工業城市,幾乎沒有工廠,那麼隻要找到這種所有工裝布料的擁有者。就能夠圈定一個基本範圍。我要一個一個查。”說真的,並不是但丁他們沒有能力,這種敵在暗我在明的遊戲本身就有些不公平,就好像全世界範圍內的警察局每年都會產生數之不儘的無頭公案,這並不代表警察叔叔的能力有問題,而是真的有時候無從下手,如果是普通人還好,碰到這種有特殊能力而且能夠清晰了解警察運動規律的高智商犯罪,除了它自己跳出來,那麼除了海選排查之外,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也許思遠有,但這事關尊嚴,但丁即使知道自己這麼乾不對,他也不想讓思遠完全介入這間事情。把屍體裝入裹屍袋之後,但丁歎了口氣,兀自走到了樓底,卻發現思遠正蹲在馬路對麵,眼神迷蒙的抽著煙,而他的身邊則有一個氤氳的人形陰影。“怎麼了?”但丁走到他身邊,瞄了一眼那個陰影:“看出來了什麼沒有?”“看出來了啊,你沒看出來?旁邊有個小東西想上我身。”但丁被這句話給逗樂了,上誰身也彆上思遠的身啊,這家夥……肉身是萬靈卡重鑄、神識也有萬妖守護,哪怕是魂魄都得到過大聖級的大能承諾守護,彆說那種連實體都無法凝聚的小癟三了,恐怕就是專攻意念魂魄的亞聖拿他都沒有半點辦法。“趕走就好。”“為什麼?”思遠把煙掐滅在垃圾桶裡,然後信步走到電話亭的旁邊,仰頭看著樓上的案發現場:“這個家夥能給你提供不少信息呢。”但丁撇撇嘴:“一個幽魂罷了。”“彆小看它們,這些無處不在的家夥,其實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錄影機,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他們卻能看得一清二楚。”思遠說完,用手指在那個遊魂身上抹了一道,然後就見遊魂的身形慢慢顯露出來,看上去有些惡心,但比起剛才那個畫麵來,這個樣子著實能被稱之為慈眉善目。它顯出真形之後,但丁衝上去拎著它的脖子就是一通胖揍,雖然不能造成實際傷害,但這樣揍完之後,但丁心中著實出了一口惡氣,連眉頭都舒展了開來。“說吧,你都看到了什麼?”思遠搖搖頭:“它說了你又聽不懂,直接讓它帶路好了。”說完,思遠湊到遊魂的耳朵邊絮叨了幾句,那個看上去挺惡心的遊魂居然點點頭,然後轉身慢悠悠的向前走去,而這條路剛好是凶手離開時所走的道路。“這個家夥是被人故意留在這的。”走到一半的思遠微笑著對但丁說:“目的就是把我們引過去。”“你怎麼知道?”但丁挑了挑眉頭:“你剛才跟它說什麼了?”“我說,我晚上吃了一份慕尼黑烤香腸。”“就這個?”“就這個。”但丁這一下也算是明白了,那個東西之所以會粘在思遠身邊,根本就不是想附體,而是要引路。如果按照思遠的說法,這個遊魂根本就已經是被淬煉過的,沒有任何靈智,就像一個會活動的工具似的聽人差遣,如果思遠或但丁順手滅了它,那麼他們的線索也就斷了,而試圖拷問它卻也沒有任何作用。思遠跟他說了一句悄悄話,也許遊魂沒能聽進去,但在遠處觀察他們的遊魂背後的那個人卻八成是看見了,然後驅動著這個工具為思遠引路,就是這麼簡單。“為什麼那個人不直接控製這個家夥?”“如果直接控製,不就會被你順藤摸瓜嗎?那個人應該是想跟我們玩個遊戲。”思遠回過頭往兩棟樓裡的夾縫中微微一笑,用嘴型說道:“想玩什麼,我都奉陪。”在他說這話的時候,離開他們兩公裡之外的一棟樓頂上,那個白衣女孩綻放出了熱烈的笑容,笑容明媚到讓夜晚都能變得光亮。她清楚的看到思遠嘴上的動作,雖然他沒有過來找人,但明顯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怪叔叔,我倒是小看你了嘛,那就看你玩不玩的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