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冬兒回頭望了一眼,卻沒有降低速度,被一群地猴子拱在肩上的殷不沉說:“你真的不想留下來看鬥法嗎?那可是你父親和左流英。”“看不到,也看不懂,留下來乾嘛?唉——”慕冬兒長歎一聲,儘顯意興闌珊,默默地飛行了一會,“我的境界就這麼低嗎?魔族法術難道名不符實?當初是靠什麼統治天下、壓製道統的?”“隻有魔族法術和魔魂是不夠的,還得有魔種。”殷不沉修行過魔尊正法,有過切身體驗,因此知道問題在哪,“魔種就像是道士的法力,如果道士用散修的法力或者妖族的妖力施法,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你也一樣,沒有魔種的支持,再精妙的法術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或許吧,可是我連眼界都這麼差,竟然跟你們一樣,什麼都看不出來。”慕冬兒垂頭喪氣。“我還是蛟王之子呢,不也眾叛親離,跟一隻普通小妖一樣居無定所?所以說這種事常有,沒什麼可奇怪的。”慕冬兒的頭垂得更低了,甚至無心飛行,幾隻地猴子過來托著他。“魔種曾經離我那麼近,我為什麼沒留下兩三個呢?”慕冬兒後悔莫及。“嚇,彆瞎說,當初你要是得到魔種,早就被昆沌或者道士殺死了,還能活到現在?”如今魔種都在昆沌手裡,慕冬兒再也沒有機會得到了,他最後一次扭頭望向祖師塔,雖然沒有留下觀戰,心事還在那裡,“父親怎麼可能打得過左流英?他們就不是……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殷不沉嗬嗬笑道:“如果必須依靠純粹的實力才能打敗對手,慕行秋當初就應該在斷流城敗給巨妖王。彆擔心他啦。咱們要在很大一塊區域布下法術,好讓大家都能在七月初七聽到慕行秋的聲音,也不知道群妖之地還剩下多少活妖,咱們彆白跑一趟。還有,異史君那個家夥不會甘心認輸的,與其想著怎麼看懂秦道士和左流英的鬥法。不如商量商量怎麼對付異史君。”慕冬兒對異史君全不在意,嘴裡小聲嘀咕著“魔種”。地猴子們像是一片毛茸茸的褐雲,托著各懷心事的一人一妖向北方飛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斷流城安靜下來,西、北兩邊的營地悄無聲息,沒有身影出現,東邊隻有一座祖師塔,更是一點聲音沒有,南邊的妖族營地熱鬨些。妖術師們鬼鬼祟祟趁夜離開營地,或單獨,或結夥,向更遠方逃去。斷流城四個方向四座營地,隻有南方沒有至寶坐鎮,異史君和元騎鯨的威望因此大為下降。將近子夜,逃亡的妖族開始大幅減少,仍有不少於一千隻妖族留下。異史君曾經說過今天與慕行秋還有一戰,他們想看到結果。可異史君遲遲沒有現身。東邊的祖師塔裡也沒有任何變化,鬥法是否正在進行?是否已經得出結果?誰也不知道。蛟王元騎鯨再也等不下去了,照這樣下去,等到天一亮,逃亡的妖族還會更多。他帶著大批忠誠的妖族來到異史君的房門外,無論如何要見眾魂之妖一麵。一名衛兵敲門。半天沒有反應,兩名衛兵直闖進去,很快就走出來,宣布了一條令眾妖驚慌失措的消息:異史君不見了,沒留任何痕跡。元騎鯨不得不承認自己上當了。損失了僅有一件至寶,更失去了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軍心,“等天亮吧。”他對眾妖說,一臉愧色,“如果到時候還沒有異史君的消息,再做主張。”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麼主張。妖族營地表麵上也安靜下去,大家各回住處,心事重重,卻沒有逃亡,反正離天亮沒有多久了,到時候妖軍分裂,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這一天是月底,月晦如鉤,隨著它的西傾,斷流城更加安靜,安靜得連風都聲都沒有,它還向外悄無聲息地擴張,斷流城數裡之外已是春天,交接處的冰雪一直在反複融化、結冰,這時都停止了,樹葉不再晃動,野獸夾著尾巴躲進巢穴,地下的蟲子蜷縮成團,營地中的妖族莫名地連大氣都不敢喘。元騎鯨這才明白,真有一場鬥法在進行,可他既不知道鬥法各方是誰,更看不出進展如何,隻知道其中一個應該是慕行秋,異史君大概沒有撒謊,這好歹算是一個安慰。祖師塔裡,楊清音也察覺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安靜,除了能看到慕行秋的背影,她知道的事情不比城南的妖族更多。慕行秋來到了祖師最高的第九層,他還沒來得及在這裡寫符,牆壁隱沒在黑暗中,毫無光彩,他站在西邊的窗口,望向斷流城,已經很長時間一動沒動了。楊清音守在他身後,相距隻有幾步,卻感受不到活著的慕行秋。法術無邊,鬥法的形式自然也有千千萬萬,有一些即使是慕行秋也捉摸不透,事實上,不是他讓跳蚤打開缺口,而是跳蚤用靈犀之術提醒他可以讓慕冬兒進城走一圈,得以發現秦淩霜和左流英各自創造的半個世界,兩者之間嚴絲合縫,隻在重量上稍有區彆。慕行秋也曾經創造過獨立的世界,祖師塔裡有一片虛空,裝著將近十萬名聖符軍將士,再往前,他與異史君在止步邦裡創建過成百上千個小世界,更往前,霜魂劍裡的修行虛空就已經具有世界的雛形。可這些世界都是不完整的,與真實世界的區彆如此明顯,以至於它們更像是法術幻象,而不是“世界”。秦淩霜和左流英各自創造的世界都不大,以城牆為界,分彆占據半座斷流城,但是毫無瑕疵,與真實世界一般無二,走在裡麵的人甚至察覺不到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樣的法術,慕行秋做不到,連門道都摸不著。慕冬兒和殷不沉走後不久,他就來到第九層,凝望斷流城,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找到進入方法,這時離子夜已經沒有多久。慕行秋將斷流城想象成兩個人,而且是兩名修行者,有身體,有經脈,有三田,尤其是有泥丸宮,在這樣冥思了一會之後,他施展念心幻術,將自己的魂魄送入北城世界的“泥丸宮”,這裡屬於左流英,是他將要迎戰的對手。他成功了,當斷流城周圍的人類與妖族感受到越來越深的安靜時,慕行秋耳邊響起了異史君的笑聲,“這麼晚才進來,慕行秋,鬥法還沒有開始,你就已經輸了一招。”慕行秋眼前一片白光,過了一會才逐漸適應,然後發現自己已經進入斷流城,擁有完整的身軀,站在東城門內,稍稍偏北邊一點。城內光明普照,與白晝無異,抬頭望去,空中卻沒有太陽。一身黑袍的異史君從對麵緩步走來,路線同樣偏北一些,臉上掛著微笑,似乎沒將三天前的慘敗當回事,“看著眼熟嗎?”“跟你的魂城大陣有點相似。”“有點相似?這就是從我的魂城大陣演化而來的。當然,我得承認,他們兩個做得比我精巧一些。”在慕行秋看來,這可不隻是“精巧一些”,異史君在符皇城布置魂城大陣時,需要數萬名情緒激動的人類做載體,而且根本沒有成形的世界,隻有一條條法術之牆。“左流英呢?”慕行秋問。“嗬嗬,這正是今晚的鬥法內容,左流英說你現在的實力太弱,直接鬥法對你不公平——雖然我不知道所謂的公平究竟是什麼,但他既然這麼說了,我也沒意見——總之,他要換一種比法:他的魂魄就藏在城內,天亮之前你能找到,就算你贏,找不到,就是你輸。怎麼樣,接受嗎?”“是整個斷流城,還是北城?”慕行秋問,南城屬於秦淩霜,未得召喚與允許,他不想隨意進入。“就是北城。”慕行秋點點頭,表示同意,他得承認自己的實力與左流英的確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尋找魂魄比直接鬥法對他更有利一些。他邁步走向北城的街道。異史君跟在他身邊,“聽說你想創建多個世界分彆安置人類、妖族與修行者,你想象的世界跟這裡一樣嗎?”慕行秋搖搖頭,他所設想的世界隻是一座座虛空,用來暫時安置眾生,他們在那裡處於深度昏睡狀態,等到昆沌被擊敗之後再重返真實世界。“左流英怎麼會同意替你出戰?”慕行秋問,他記得符皇城一戰中,左流英趁亂搶走一大批元嬰,異史君十分憤怒,恨不得將左流英銼骨揚灰來著。“等你找到左流英的魂魄,讓他向你解釋吧,反正我的話你也不信,如果你真能找到的話。”異史君打了個哈欠,“子夜剛過,離天亮大概還有兩個時辰多一點,你慢慢找吧。需要我陪你嗎?這裡雖然逼真,但是沒有活物。嚴格來說,你和我也算不得活物……”異史君還跟從前一樣囉嗦,慕行秋也不搭理他,往北城走了一段路,轉身又往回走,來到主街上,在這裡存在著一條南北城的分界線,無形無色,卻分開了兩個世界。“找到了。”慕行秋說。異史君先是一愣,驚慌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然後冷笑了一聲,怪聲怪氣地說:“是嗎?”(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