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第一次感受到失憶的好處,他幾乎沒有預設的立場,因此覺得眼前這些人類與妖族的爭執既荒唐可笑又令人憤怒。“夠了!”他大聲喝道,可失憶的壞處也很明顯,法將、道尊、妖師……他從前出生入死得到的稱號現在一文不值,除了龍魔閉上嘴,其他各方仍在吵鬨不休,就連她也隻是稍作停頓,一聽到有人說她和秦淩霜都不算道士,又加入戰團。慕行秋取出祖師塔,在空中寫下一道符。他現在寫符的速度非常快,幾乎就是將祖師塔往空中戳了一下就已完成。這回所有人都閉嘴了,不是想閉嘴,而是被迫如此,好幾位為此憋得臉通紅:慕冬兒在蜈蚣背上拚儘力量要開口,結果將珍奇樓刺得更深,千足王痛得全身顫抖;異史君一手仍然拎著殷不沉,將他當成魔器,另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溺水者;數十道士表現得稍自然一些,但也或閉目或者默默誦經,以緩解這股奇怪的力量。隻有龍魔是個例外,既詫異又興奮地扭頭看著慕行秋。天上地下突然安靜下來,大家先是感到詭異,很快就變成了恐懼,他們當中有實力強大的道士,有深不可測的老妖,有胎生道根的元嬰,彼此懷有警惕甚至敵意,早就做好施法自保或進攻的準備,結果卻在同一刻被同一道法術封住嘴巴。許多人一開始不知道法術的來源,過了一會才將目光看向慕行秋。“夠了。”慕行秋緩和語氣,但手裡仍然握著祖師塔,“道統也好,魔族也罷,你們用不著互相喜歡。也沒有必要非得聯手,想殺個你死我活?可以,隻是能不能等一段時間,起碼等你們站穩腳跟的時候?”慕行秋指向遠方,天上的烏雲尚未完全散去,雲內隱約有法術在向這邊窺望。地麵上逃亡的妖兵還沒有跑出視線,“昆沌還在,這次進攻失敗了,損失的力量對他來說微不足道……”慕行秋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法術的封印力量對每個目標都是一樣的,可是目標的實力與擅長的法術各不相同,閉嘴效果持續的時間也就不同。龍魔第一個露出微笑,但是開口打斷慕行秋的不是他,而是天上的慕冬兒。“這是什麼怪招?錦簇,你怎麼連我的嘴也給封上了?”慕行秋舉起祖師塔。“我還能封第二次。”慕冬兒對“錦簇”的說話語氣很不滿,可是稍一猶豫,沒有再爭辯,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嘴裡小聲嘀咕道:“你有什麼資格……”第二個開口的是異史君,為了顯示自己受的影響不大,他咳了幾聲,將嚇癱的殷不沉放下。摸摸他的頭頂,對慕行秋說:“你這道符籙很奇怪啊。”“嗯。符籙不重要,關於道統與魔族……”慕行秋的話又被打斷,而且大家不約而同地更關心封嘴法術,剛剛還劍拔弩張的道魔之爭反而沒誰提及。“沒錯,你以祖師塔為筆、自身鮮血為墨,這些我都能理解。可你是以什麼為符紙的?”第三個開口的是施含元,在他身邊,七名小道士也恢複正常,但是沒有說話,對慕行秋和他的符籙也不是特彆關心。拿目光偷瞧半空中的大蜈蚣和背上的一群孩子,尤其是慕冬兒。一時拐不過彎來的反而是慕行秋,“符紙……我以什麼為符紙?我……好像忘了。”慕行秋愣住了,他不是忘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弄清楚,他能在一切蘊含法力的東西甚至法術本身上麵寫符,可是在他周圍的空中並無法術,大家相距太近,嘴上爭得激烈,手上卻極為克製,誰也不敢釋放出一點法術。慕行秋的確寫出了符籙,而且是非常強大的符籙,回想起來,他確信當時麵前有一塊極為清晰的符紙,雖然也跟某些法術一樣看不見摸不著,他卻能感受得到,現在這種感受則已消失。“嘿嘿,慕行秋,你的符籙真是奇中之奇啊,昆沌一定非常喜歡,早晚會來拉你入夥,你不記得符紙是什麼,昆沌能幫你想起來。”異史君皮笑肉不笑,“恭喜,前途無量啊。”道士們的目光也都不太相信,都以為慕行秋是在有意隱瞞。“慕行秋,小心些,莫要父隨子路。”施含元提醒道,開始擔心慕行秋也有入魔危險。在施含元身後,申繼先和楊闊互相看了一眼,在他們眼裡這仍是馬妖錦簇,不明白異史君和施含元為何叫他慕行秋。半空中的慕冬兒更納悶,扭頭低聲問飛飛:“他們這是在乾嘛?占我便宜嗎?”飛飛急忙搖頭,用更低的聲音說:“他們分不清。”慕行秋成功地結束了爭執,意外地將疑問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可他回答不了,越是努力想弄清剛才的符紙是什麼,腦子裡越糊塗。龍魔就在這時開口:“你們都沒看出來嗎?嗯,倒也不怪你們。”“你看出符紙是什麼了?”異史君不太相信地打量龍魔,“秦道士或許有可能,你……嘿嘿,我瞧不出來的東西,你也瞧不出來。”“術業有專攻,要論起妖族家世、魔族史記,我肯定比不上你,可是我也有擅長的領域,是你們都不太了解的。”異史君聽到這立刻猜了出來,“念心幻術?你是說慕行秋用的不是符籙,而是幻術?哈,笑話,先不說念心幻術能不能封住我……們這些高手的嘴巴,就算能,慕行秋也不會施展,他失憶啦!”龍魔笑吟吟地等了一會才說:“封嘴之術的確是一道符籙,這沒有錯,咱們說的是符紙。”“符紙與念心幻術有什麼關係?”“慕行秋是以咱們的情緒為紙,隻有修行過念心幻術的人,才能如此清楚地感覺到他人的情緒,這會變成一種本能。即使施法的記憶沒有了,本能仍會留下。”眾人略微明白一些,異史君仍不服氣,指著龍魔,想要說些什麼,結果好一會也沒有開口。“咱們爭得太厲害了。情緒強烈得能當成符紙。”龍魔輕歎一聲,“昆沌法力之強超出想象,我擔心他也能利用情緒施法,所以慕行秋說得沒錯,咱們還是先等等吧,隻要彆死在昆沌手裡,道魔相爭的機會多得很。”一想到自己的情緒會被敵人利用,大家的競爭之心都弱了,小心翼翼地看著慕行秋。害怕他再在情緒上寫符。慕行秋其實寫不了,當大家的情緒減弱之後,他感受不到符紙的存在了。氣氛變得尷尬起來,關於道統與魔族,大家暫時不想爭論了,可是還有更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秦淩霜和龍魔救下的三十三名元嬰應該歸誰?異史君對龍魔說:“咱們是一夥的吧,這兩年多以來,你們閉關修行。我在外護持,不知耽誤了多少事情。你們不會過河拆橋吧?肯定不會,秦道士是個講信用的人。元嬰是你們救下來的,也算是我救下來的,對不對?”之前還有人指責秦淩霜和龍魔不算真正的道士,施含元這時卻改了說法,“秦道士、龍……道士。你們救下元嬰不會懷有私心,將他們交給道統……”站在施含元身後的申繼先突然厲喝一聲:“小子,你做什麼?”話音剛落,施含元身邊的七名小道士同時躥起,被蜈蚣背上的七名元嬰分彆接住。慕冬兒操縱著千足王。一扭身就已飛出七八裡,“你們慢慢爭吧,等我打敗昆沌,元嬰愛跟誰就跟誰!”蜈蚣不停扭身,以古怪的方式前進,速度奇快,沒一會就消失了。道士們又驚又怒,申繼先道:“施道友,咱們不追嗎?”施含元歎了口氣,“追上也沒用,是護道師他們自己想走。”他看得很清楚,表麵上是慕冬兒等人“搶”走了七名小道士,可小道士們毫無反抗,半推半就,是主動跟他們走的。元嬰也有自己的想法,短短兩年多的修行無法讓他們成為純粹的道士。“真讓他們去挑戰昆沌?”申繼先更覺得不可思議,目光掃來掃去,最後落在慕行秋身上,終於承認這不是馬妖了。“昆沌要是這麼容易就被找到,咱們也用不著害怕了。”異史君不屑地說,“慕冬兒他們有能力自保,讓他們去闖吧,除了昆沌,唯一能收拾他們的隻有左流英……”龍魔雙手一拍,“我有一個好主意!”“我還沒說完呢……好吧,你先說。”異史君不喜歡被人打斷,便他現在需要讓著點龍魔。“聽你們剛才說,左流英從符皇城搶走了一批元嬰,他自己肯定也收集到不少,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是為昆沌做事,想擊敗昆沌,必須先過他這一關,是吧?”大家點頭。“那還等什麼呢?左流英已經開始動手,咱們也不能總是等著吧,我建議,先放下道魔妖之爭,都去斷流城向左流英挑戰,但是——用不著一起去,與其互相提防,不如各自為戰,咱們做個約定:誰打敗左流英,誰就擁有全部元嬰。怎麼樣?”異史君第一個叫好,因為他相信自己這一方更占優勢。申繼先等道士就沒那麼熱情了,鴻山道士團自稱道統正宗,最強的力量就是服月芒的施含元和那七名元嬰小道士,小道士被拐跑,鴻山實力大打折扣。出乎道士們的意料,施含元居然同意了,“好,這總比口舌之爭強,嘿,道統還沒弱到不敢應戰的地步。”施含元也不告辭,施法飛起,其他道士跟上。異史君搓動雙手,笑著說:“龍魔,你出了一個好主意,你、秦道士和我,再加上慕行秋,咱們必勝無疑啊。”慕行秋搖搖頭,“我要去斷流城找左流英,但我沒想與任何人聯手。”“我也是,秦淩霜的想法跟我一樣,人多未必是好事。”龍魔微笑道。“你們兩個……三個在逗我?”異史君大怒。慕行秋又舉起手中的祖師塔,“先說說魔尊正法的事情吧。”連慕冬兒都學會了魔尊正法,慕行秋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步殷不沉的後塵。(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