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南海林的途中,龍魔與秦淩霜發生了一場小小的爭執,同一個身軀用兩種聲音自言自語,若有人看見,定會覺得詭異。“為什麼不讓我跟慕行秋見一麵?”這是龍魔的聲音。“你們見過麵了。”“不算不算,那都不算,第一次見麵慕冬兒正處於危險之中,第二次見麵有楊延年在場,他又隱身,都沒來得說幾句話。”“你有話要對他說?”“當然,話還不少呢,我們算是老相識了,跟你住在一起之前,我在他的泥丸宮裡住了好幾年。”“他把從前的事情都忘了,沒什麼可說的。”“嘿嘿,你還真是小氣,隻許你情真意切,不許我打個招呼嗎?”“我跟他說的事情都很重要,哪來的‘情真意切’?”“彆騙我,你嘴上沒說什麼,可是目光呢?我知道你的目光是什麼樣,我在慕行秋的身體裡看到過,溫柔體貼,還帶著一點羞怯,比最第九層念心幻術還好用,反正我是學不會。你隻要用那種目光多看慕行秋兩眼,他肯定連親生兒子都舍得拋棄,更不用說遠在天邊的老娘啦。”“閉嘴。”“你絕不能……”“我不允許……”龍魔兩次說話都被打斷,她沉默了一會,幽幽地說:“他已經夠可憐了,彆再折騰他了吧。”“你以為我會害他?”“你不會有意害他,可是有些事情你自己也控製不住,尤其是你的修行……”龍魔又一次閉嘴,這回是自願的。秦淩霜默默地飛了一會,繞過南海林的數重禁製,悄無聲息地停在林外的一片草地上。“你,還是我?”秦淩霜問。“老規矩,我先來迷惑敵人。然後你出麵收拾他們。”“楊延年已經見識過這一招……好吧,你先來。”“嗬嗬,待人接物、挑戰鬥嘴這種事,還是我比較擅長,你的目光倒是厲害,就是麵對彆人的時候不肯用……”龍魔再次話說半截,過了一會,她恢複正常,笑吟吟地召出多件法器,右手托著鎮魔鐘。左手拎著一根細細的逍遙繩,上麵串著流火金鈴等十七件法器,都是楊延年的東西,它們變得很小,互相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鎮魔鐘上的最後一層弱光,以及光上的符籙全都消失,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林中狂風驟起,三道身影分彆出現在三個方位。將龍魔包圍,林中聲響不斷,顯然還有更多人出來。龍魔向三人分彆施以道統之禮,隻是托著鐘做不出道火訣的手勢。左手負在背後,那一串法器更是響個不停,等她禮畢,從森林裡又飛出四五十名道士。站成一排,各執法器,臉上的神情全都驚訝不已。“冒昧打擾。三位宗師沒有休息吧?”龍魔的目光挨個打量,最後落在一名道士身上,那不是楊延年,而是另一位宗師,“戴宗師,據說鴻山聚集了一批道士,您不回去照看自家道統,在這南方老林裡玩什麼呢?”鴻山宗師戴縝是名矮小的道士,容貌四十許,手裡拿著的不是鴻山瞬息台,而是牙山洗劍池,那是一隻小小的淺盆,裡麵注著半盆水,無論怎樣傾倒顛覆,那水都不會流出來。戴縝並沒有站在中間的位置上,受到龍魔的特彆關注,稍顯意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洗劍池,明白了真相,對方奪走鎮魔鐘,卻去不掉楊延年留下的印記,因此覬覦洗劍池,他哼了一聲,並不說話。龍魔不在意,目光轉動,看向中間的那位宗師,“棋山寶物眾多,項首座卻如此簡樸,您手中的鏡子是召山大光明鏡吧,不是我亂說話,這樣的鏡子真的更適合女道士,要不——您配一柄法劍吧,如意不好。”棋山宗師項海生容貌俊雅,三十餘歲的樣子,右手大光明鏡,左手一柄玉如意,的確略顯陰柔,他也不說話,連哼一聲都沒有。龍魔的目光看向楊延年,再次施以道統之禮,“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宗師兩手空空,我們龐山弟子看在眼裡悲在心中啊。”楊延年手中沒有法器,他的寶物都在龍魔手裡,寧願赤手空拳,也不會退而求其次。他沒辦法不說話,冷冷地說:“你膽子不小。”“多謝宗師誇獎,唉,誰的膽子天生就大呢?我也是被迫無奈,僥幸奪了宗師的幾件法器,用不會用,躲又躲不掉,無路可走,隻好來給您賠禮道歉。您是一山宗師,不會真跟我動怒吧?”另一邊的鴻山宗師戴縝忍不住道:“咱們非得在這裡聽她胡說八道嗎?”“胡說八道裡也有真相,咱們已經失手一次,不要再犯錯了。”棋山宗師項海生從前是九位宗師中境界最低的人,現在卻是三人當中的首領。“犯錯的是楊延年。”戴縝冷著臉。“祖師的任務交給咱們三個,不管誰犯錯,都得咱們共同承擔。”楊延年威嚴的臉上微紅,本來想對龍魔大發雷霆,這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確不能再犯錯了,一想到祖師的苛刻,他感到一陣寒意。“我惹下這麼大的禍,連祖師都會驚動嗎?”龍魔睜大雙眼,一臉的驚奇與歉意,“楊宗師,請您將這些東西都收回去吧,不要再嚇我了。”楊延年盯著鎮魔鐘和那一串法器,恨不得立刻收回來,可是上過一次當之後他變得極為謹慎,不敢輕舉妄動,另一邊的戴縝也想出手,手中托著的洗劍池升起一股細細的水線,像地下的小蟲探頭出來。兩人都等著項海生發話。“龍魔,你算是念心科弟子,咱們鬥一場幻術吧。”項海生客氣地說。“跟項宗師鬥幻術?”龍魔連連搖頭,“我可沒這個本事,更沒這個膽量,楊宗師可以作證,剛才真正跟他鬥法的不是我。在他身上寫符把他送走的也不是我。”楊延年緊咬牙關,慕行秋在他身上寫下的不隻是兩道符籙,更是平生未遇的奇恥大辱,偏偏沒有道士之心,更覺得難以忍受。“你也可以將秦淩霜請出來,我們鬥一場五行法術。”項海生毫不動怒,在一群人之中,唯有他最像是正統的道士。“秦淩霜惹了禍,躲起來不敢見人,哪裡還敢跟項宗師鬥法?”“哪我就沒什麼選擇了。”項海生朝戴縝和楊延年各看了一眼。“請兩位宗師為我護法,我要與龍魔鬥幻術,或者與秦淩霜比五行。”項海生以宗師的身份還要求護法,這是非常看重龍魔了,將她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楊、戴二人頷首,其他道士卻顯得更加驚訝。龍魔不接話,右手將鎮魔鐘舉過頭頂,望向森林裡麵。“好一片南海林,祥光環繞、瑞靄紛呈,嗯,仔細一聞。還有一股淡香,三位宗師是在煉丹嗎?”項海生臉色微變,“你聽誰說……異史君,當然是異史君。這隻老妖利用雲形會到處探聽消息,等我們騰出手來再收拾他吧。”“我又惹禍啦?不過項宗師真的冤枉異史君了,我這兩年來一直在閉關。與他話都沒有說過幾句,他就算知道些什麼,也不可能告訴我啊。我真是自己瞧出來林子裡在煉丹的。”項海生眨了一下眼睛,神情又變,左手如意指向數十步外的一名普通道士,那道士一聲不吭地軟軟倒下,剛一沾地就發出輕微的鼾聲,將同伴們都嚇了一跳。“不愧是念心科弟子,出手時無跡可尋,你贏了一招。”項海生笑了一聲,隨後臉色又冷下來,“可你用幻術對付我的弟子,算不得真贏。”“項宗師沒說鬥法的方式,我還以為能夠隨意發招呢。”龍魔擺出一個施法的姿勢,左手的一串法器又響起來,楊延年看得心直疼,還是不敢召回自己手中。“之前楊宗師讓過我一招,項宗師法力更高強、風度更超凡,不知會讓我幾招呢?”三位宗師對這種簡單的挑撥離間不以為然,更不會被龍魔的甜言蜜語所迷惑,那些普通的道士卻有些意動心搖,隱隱覺得項宗師至少應該讓三招,甚至十招也不為過。項海生晃了晃手中的大光明鏡,眾道士回過神來,個個羞愧地低頭,不敢再看龍魔。“我已經讓了你兩招。”“宗師也會賴皮嗎?”龍魔笑靨如花,像極了在長輩麵前撒嬌的小姑娘,“你若早說讓我兩招,我就不浪費在彆人身上啦。”“幻術不比五行法術,念心幻術更是與眾不同,你若用在我身上,一招也不能讓,我唯一能做就是讓你先發招。”項海生寸步不讓。“是這樣啊,那就真的沒辦法了,也隻好硬著頭皮出乖露醜,萬望項宗師手下留情。”“嗯,我留你全屍。”項海生淡淡地說,他要奪取龍魔和秦淩霜的全部記憶,對消滅肉身並不感興趣。“太感謝了,我這具肉身得之不易,還要與彆人分享,能留得全屍已是莫大恩惠。”龍魔換了一個姿勢,仍然沒有對項海生施法,踮腳翹望林中,“你們是在拿元嬰煉丹吧,好像出了一點問題。”項海生臉色又是一沉,那名中招的弟子透露的信息太多了,龍魔也好,秦淩霜也罷,絕不能留活口,於是運臂晃動手中的大光明鏡,對方不肯施法,他要先動手了。“元嬰乃前代道士轉世,意誌之堅定遠逾尋常道士,想將他們煉成丹藥可不容易,非得先攻破他們的意誌不可,這是我們念心科擅長的事情……”項海生停止運臂,明知這是龍魔的詭計,還是忍不住想了一下,“用不著。”“既然如此——那我就幫助這些元嬰吧。”龍魔話音未落,林中升起一條百餘丈高的火柱。(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