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州城臨江而建,經曆火攻、土攻的破壞之後,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江水倒灌,淹沒大部分區域,隻在東北角還剩下一片相對安全的區域,包括兩段城牆、一座城樓和十幾處院落。一片安靜,連貓狗的叫聲都沒有。**裡外的一座山峰上,慕行秋在靜靜觀望,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裡。第一次接近卓州城,他察覺到城外布置了大量的複雜法術,他空有一身法力,卻不記得使用技巧,沒法躲開符籙師們設下的重重禁製,所以原路返回,從符臨那裡要來一些符籙,現學了祭符之術。兩次到來的間隔不到一個時辰,卓州城內外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道路、房屋都被土攻破壞得不成樣子,就連慕行秋腳下的山峰,也矮下一截,唯有城池東北角保持原樣。慕行秋不想硬闖,他的承諾是來救人,不是殺人。他祭出一張紙符,三隻飛蛾撲扇著翅膀向卓州城飛去,速度雖然慢些,但是非常隱蔽。重新飛來的路上,慕行秋已經檢查過所有符籙,大致猜出每張符籙的用途,他有一種感覺,這些符籙似乎浪費了許多法力,頗有改進餘地,但他現在隻能祭出符籙原有的法術。三隻飛蛾互相警戒,繞過符籙製造的無形禁製,在安全的地方它們會加快速度,以正常昆蟲所不具有的速度飛行。慕行秋背靠一棵樹站立,祭出另一張配用紙符,閉上眼睛,腦海中輪流浮現三隻飛蛾傳來的場景,還能指揮它們轉變方向。場景不是很清晰,仿佛蒙著一層紗,加上夜色的影響,景物更加朦朧。這讓擁有天目的慕行秋很不習慣。他決定有機會一定要改進一下符籙,讓它們能夠發揮出全部力量。隔著門窗縫隙望去,卓州城內完好的房屋裡關著數百名凡人,每間房少則三人,多則十餘人,他們顯然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怎樣的對待,個個都顯很驚慌,有的握著神像祈禱,有的抱在一起哭泣,有的呆坐不動。飛蛾沒找到看守。所有房門都沒有鎖,隻在外麵貼了一張紙符,被關押者卻沒有一個試圖逃跑。慕行秋操控飛蛾轉向城牆,仍沒找到看守的下落,佟為賓聲稱的幾十名符籙師一個也不在。一隻飛蛾升到城樓上,終於看到了符籙師的身影,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頭上戴著八重冠,站在一隻四足方鼎麵前。正用一支朱筆在鼎身上塗寫。鼎高一丈左右,四足直接澆鑄在城樓的銅製地板上,表麵刻著符籙圖案,筆法遒勁。顯出幾分猙獰,周圍擺放著高矮不一的凳子,放便符籙師上下。八重冠以朱筆塗寫新的符籙圖案,或大開大闔。寫出的符有如鬥大,如精雕細琢,好像在寫蠅頭小楷。慕行秋對符籙認識不多。飛蛾傳來的景象也不清楚,因此不知道符籙師具體在做什麼,隻是大致猜出他在加持四足鼎,那些朱紅色的符籙寫完之後逐漸滲入鼎身,不留絲毫痕跡。符籙師寫完一麵鼎身,將筆墨放在附近的一張桌子上,接連祭出三張效果不明的紙符,稍事休息,重新拿起朱筆,托著墨盤,走到鼎身的另一麵繼續寫符。另一名年紀稍長些的七重冠符籙師走上來,問道:“皇甫先生,怎麼樣了?”八重冠放下剛剛舉起的朱筆,不悅地說:“還能怎麼樣,這不是正寫著的嗎?頂天立地符需要時間,剛才又是山崩地裂,又是天降飛石,根本沒法寫嘛。”“嘿,我不是來催你的,隻是告訴你一聲,老軍堡的佟為賓很長時間沒有傳回信息,前方怕是有變。”“我的任務就是寫符,有事也是你們先擋著,跟我說有什麼用?”這位皇甫符師寫符的時候巋然不動,平時的脾氣可不好。七重冠嘴角抽搐兩下,不敢當麵發作,說了一句“隨你”,轉身要走,突然伸手抓住一隻飛蛾,慢慢鬆開手掌,看著飛蛾化成灰燼,冷冷地說:“速度挺快,原來已經到了。”皇甫符師對這件事卻不在意,提筆道:“血墨快要不夠了,明日天亮之前必須補充到位,還有,彆把這些人嚇得半死,我要的是‘頂天立地’的氣概,不是貪生怕死,墨源的情緒會直接影響符籙的效果。”“血墨會有的。”七重冠冷淡地回道,手中已經接連祭出三張符籙,通知其他同伴,並尋找敵人的下落。砰的一聲巨響,顯然有人撞破了城外的禁製,皇甫符師握筆的手微微一顫,險些在鼎身上寫出無用的一筆,臉上露出怒容,“鄭天源,該你出力的時候彆偷懶,拉你進來不是為了看熱鬨。”七重冠符籙師鄭天源神情更加陰沉,但是不敢造次,皇甫符師地位比他高,而且正在書寫至關重要的符籙,就算是九重冠的大符籙師也不敢得罪此人,他隻能隱忍,祭符飛起,前去迎戰闖入者。一隻飛蛾被毀,慕行秋正通過另外兩隻飛蛾觀察情況,聽到砰的一聲,用飛蛾看不清,於是從樹後轉出,以天目向城池望去,隻見守缺和十名聖符軍已經飛到城邊,看樣子是要硬闖。慕行秋所在的位置遠離官道,守缺等人根本沒看到他。守缺飛得太快,闖破禁製之後又飛出一段距離才停下,自己先嚇了一跳,立刻落在地麵的廢墟上,翻身跳在十人身後,“你們去問問慕……飛電在不在城裡,說話客氣一點,跟他們說咱們不是來找麻煩的。”符臨又吃一驚,還以為這位守缺姑娘有多厲害,沒想到膽子比自己還小,行事卻不謹慎,麵對禁製也不知道避讓。事已至此,符臨也沒有選擇,他是符皇後裔,雖然這個身份在外人眼裡沒什麼價值,他本人卻很當回事。他還是朝廷任命的將軍,率兵九名,更不能露怯,於是站在最前方,等著城內的人出來。九名士兵的武器和盔甲都已丟棄,隻有符臨的兵甲還在,於是拔出腰間的符籙長劍,算是給自己壯壯膽。七重冠符籙師鄭天源飛出卓州城,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小群人,隻有帶頭者手裡握著兵器。其他人連套盔甲都沒有,至於守缺,他根本沒看到。鄭天源落在一座房子隻剩一半的屋頂上,距離對方百餘步,背負雙手,短促地嗤笑一聲,“臨皇孫大駕光臨,卓州城有失遠迎,請見諒。天下這麼亂。符氏皇孫可不多了,你不應該跑出來。”“鄭天源,我不跟你廢話,你們從附近村鎮抓來的勞力在哪?把他們放出來。”符臨沒看到戰鬥的痕跡。因此猜測恩公可能還沒到,或者躲在暗處沒出現,因此暫時不提他的名字。守缺在後麵也不吱聲,屏住呼吸。抵禦生魂的香味。“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符臨,讓我猜猜……你覺得自己接連逃過火攻、土攻。算是大難不死,似有神靈護佑,從此能夠繼承皇脈了,是吧?”“人類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機,皇脈不重要,龍賓會也不重要,百姓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忠於誰都可以,希望不要殘害百姓。”符臨說得很誠懇,但他預料到符籙師們征召青年男女絕對沒安好心。鄭天源將符臨上下瞧了幾眼,“皇族的血與普通百姓有什麼不同嗎?”“什麼?”“我們在寫頂天立地符,需要一點鮮血。”“什麼!”一股寒意從符臨腳底升到頭頂,長久不散,沉默了一會才說:“皇甫養浩在這裡?”“當然,隻有他能寫出頂天立地符。”鄭天源略帶譏諷地說。“皇甫先生乃是天下寫符第一人,在龍賓會鬱鬱多年不得誌,還是在前任辛首席的堅持下,才勉強受封八重冠,沒想到……唉,他會落到你們手裡。”“你可高看我們了,皇甫養浩自願加入、自願寫符,可沒人強迫他,倒是他總逼著我們到處收集新鮮血墨。你來得正好,皇族之血未必有什麼特彆,但是值得一試,你能一路走到這裡,闖過佟為賓的關卡,說明你有些本事,而且膽子不小——正是我們最需要的人。”符臨搖搖頭,擔心的並非自己的安危,“我不相信皇甫先生會自願做這種事,一定是你們強迫他。”“笨蛋,皇甫養浩心裡隻有‘寫符’兩個字,他這輩子寫過幾乎所有的符籙,唯有頂天立地符是個例外,如今終於有了機會,怎肯錯過?”“頂天立地符一成,伏屍千裡,難道你們也不想活了嗎?”鄭天源露出不屑的微笑,“我們自有辦法,至於你,舉起劍,讓我看看符皇子孫是否還剩下一點‘頂天立地’的氣概?”符臨心裡的確有那麼一點氣概,不多,卻足以讓他雙手舉起長劍,準備迎戰對方的符籙。鄭天源揮手祭出第一張紙符,他見符臨闖過了佟為賓的關卡,心中倒也不敢輕敵,祭出的是一道三截神兵符,法術簡單,隻是一柄飛刀,力量卻極大,他想激起符臨更強的鬥誌然後再采血,因此稍稍放慢速度。符臨咬牙硬接,身後的老兵突然伸手按在他背上,一股陌生的力量輸入經脈之內,不等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已不由自主揮起長劍,正中射來的飛刀,不僅擋住了攻擊,而且還將它以更快的速度反彈回去。鄭天源大吃一驚,來不及祭符反擊,隻得翻身跳下房頂,頗顯狼狽。飛刀不受控製,擊中城牆,砸下一大塊磚石。鄭天源大怒,正要痛下殺手,空中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更好的血在後麵,你跟他計較什麼?”鄭天源以極恭敬的聲音回道:“多謝宗師指點。”符臨心中一顫,終於明白這些符籙師為何如此自信:他們背後有一位道統宗師。(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