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強風,八十七名道士追隨在狂暴的紅龍身後,快速向高空升起,在他們腳下,烏雲與紅光已經合攏,在他們頭頂,紅龍散落大量法術碎粒,每一粒都會造成嚴重的灼傷,甚至致人於死地。他們當中沒人能料到自己會落到這步田地,居然要與整個道統為敵,但事已至此,他們沒有彆的選擇,要麼戰鬥,要麼乖乖回道統,等待修行停止的時候被送進拔魔洞。“咱們已經被視為叛道者,絕不能再被認為是懦夫。”這是申己在出發之前對眾人說過的唯一的話,他是那種最為傳統的道士:不擅言辭,看上去冷漠而高傲,對不如自己的道士視若無物,對更強的道士也隻是承認他們的存在而已,但在必要的時候,會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確是一名真正的道士。申己飛在最前麵,與紅龍時刻保持著五十步左右的距離,左手握持申家男子習慣選擇的鐵尺,右手不停地彈出各種各樣的法器,銅鈴、銅鏡、香爐、小鼎、玉器、燈燭、古劍……每件法器都有最擅長的用途,此時卻都被用來做一件事:消解迎麵而來的法術碎粒,為道士們開路。沈存異緊緊跟在申己身後,即使在這一小群道士中,他的境界也排不到前二十名,他的勇敢不隻源於道士的身份,還因為他是野林鎮長老沈休明的兒子,在這場有去無回冒險行動中,絕不能露出半點怯意。他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向心愛的人表明心跡。可這也成為他奮力衝鋒的動力:或許地麵上的張香兒能看到他的身影。雲開光散,紅龍如煙花一般綻放,湛藍的天空突然出現在眼前。純淨得像是幻想中的世界,八十七名道士仿佛剛剛從窒息的深淵中跳出水麵,新鮮的空氣一下子衝進胸膛。接下來的看到的場景就不那麼令人心曠神怡了。數不儘的道士與散修圍成直徑四五十裡的圓圈,身邊飄浮著大量法器,原本都在施法,這時已經停下,茫然地望著突然躥出來的紅龍與道士。從他們的角度看。紅龍像是被這群道士驅逐出來並且毀掉的,每個人心裡都生出同樣的疑惑:這怎麼可能?紅龍是服日芒道士發出的法術,野林鎮能堅持將近兩刻鐘已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跡。哪來的力量發起反擊?八十七名突襲道士需要的就是這種疑惑,申己帶頭,所有人同時施法,法術漫無目的地飛向四麵八方。絕大部分都是餐霞或吞煙境界。與大片的紅光相比,就像是圍著雄獅打轉的飛蟲。可這些飛蟲帶來的震撼卻比雄獅的怒吼更甚,因為隨著法術的飛來,道統軍中傳來一聲響徹數百裡以外的尖叫——服日芒道士施含元竟然真的中招了。道統軍中的五萬名散修最先潰散,他們對服日芒境界懷有強烈的信仰,因此信仰崩塌的時候感受到的恐懼也更深。三千名道士多等了一會,然後也開始散去,他們害怕的不是八十七名突襲者。而是施含元,一名道士。哪怕隻是低等道士,也不該在受到攻擊之後當眾發出慘烈的尖叫,如此失態通常意味著一件事情——入魔。道士們猶猶豫豫地退卻,這份謹慎最終害死不少人。楊清音製定的計劃居然成功了,申己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還以為突襲起不到太大作用,甚至帶著必死的信念衝上來,沒想到道統軍真的一擊即散。申己在任何時候都保持一份冷靜,因此第一個發現不對,“撤退!施含元……”他的話還沒說完,施含元的尖叫聲停止了,他或許受了重傷,但是沒有死,而且大發雷霆,“站住,你們這群蠢貨!戰鬥還沒有結束!”一部分散修停下了,道士們卻退得更快,兩名服月芒道士甚至施展禁製以保護眾人。服日芒道士不會大發雷霆,大發雷霆的道士必有問題。施含元馬上就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覆蓋方圓數十裡的大團紅光像火山一樣爆裂了,至少一百條巨大的紅龍一躍而起,四麵出擊,掀起成千上萬道規模小一些的法術,追趕正在逃亡的道士與散修。過於謹慎、對服日芒道士還有一絲幻想的人因為逃得較慢而最先中招,慘叫聲此起彼伏,被擊中者像熟透的果子一樣掉向地麵。兩名服月芒道士的禁製稍稍抵抗了一會,道統軍再無疑問,全力奔逃。紅光的攻勢由內向外擴散,處於中間位置的申己等人反而暫時安全,但他們被包圍了,無路可逃,隻能重新退回地麵上的野林鎮。這次突襲為時甚短,唯一的作用就是提前嚇退了一大批散修,保住了許多人的性命,可他們自己仍未擺脫危險。申己召出最後幾件輔助法器,砸向腳下的紅光,開出一條通道,其他人快速下墜,至於野林鎮能否擋住發瘋的服日芒道士,誰也不知道。施含元終於發現中心的幾十名道士,想起自己此行的最重要目的,“野林鎮必亡!”好像有一隻巨手從高空拍下來,八十七名突襲道士甚至來不及反抗,全都跌進紅光之內,然後整團紅光猛地向下一墜,邊緣則飛濺出更多的法術,追擊那些逃跑者。瘋狂的施含元實力似乎又增長一截。沒有意外的話,這一擊足以壓垮整個野林鎮,可意外總是有的,施含元正等著它的出現。大團的紅光被一柄無形的巨刃劈開,突襲道士仍在下墜,與他們相反,另一個身形衝上高空,就是他擋住了施含元的攻勢。“啊。妖二,隻剩你一個了,原來你才是最陰險的那一個。”施含元放棄對其他人的追擊。目光隻盯著來者。“這不叫陰險,這叫聰明,而且也不是我的主意,是萬子聖母讓魔三這麼做,連老娘都被蒙在鼓裡……咦,我為什麼要叫她‘老娘’?這麼說你和另一道殘魂融合了?唉,我和魔三當時出手應該更狠一點。”“沒錯。融合了,從此我有自己身軀,再不用跟你爭搶。我叫申庚。龐山申庚,過來受死吧!”申庚的殘魂徹底壓製了施含元的魂魄,從數十裡外發出法術,被劈開的紅光向上湧起。巨浪滔天。將妖二圍在其中。“我還是妖二,專打你這種不聽話的壞家夥!”妖二仍然沒有恢複記憶,但他的立場非常明確。從妖二體內接連飛出七顆骷髏頭,繞著他旋轉不已,抵擋紅光的進攻,前仆後繼,一個消失另一個出現。妖二衝向敵人,他的法術大都是自動產生。進攻的時候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離敵人越近越好。被申庚殘魂控製住的施含元發出的法術卻是層出不窮。一道道看上去極為相似的白光攜帶著截然不同的各種法術,穿過紅光擊向妖二,每一擊必毀一顆骷髏頭。骷髏頭生出的速度非常快,但還是慢慢地由七減為六,又由六減為五,照這樣下去,不等妖二飛到敵人近前,骷髏頭就再也來不及保護他了。“禿子,你學過法術,還記得嗎,你教過我的?”一個聲音從妖二身後傳來,慕冬兒追上來了,快速地背誦一段功法文字。禿子的確跟慕行秋和芳芳一塊看過不少道統書籍,雖然不能修行,卻記住不少法術,曾經在群妖之地教過一群小妖,還在慕冬兒小時候充當過一段時間的護持者。“好像真是這樣,讓我試試。”妖二伸出手臂,發出一團火球,這是很低級的法術,借助體內強大的法力,效果倒也不差,稍稍擋住施含元的法術,骷髏頭又恢複到七顆。慕冬兒緊緊跟在妖二身後,大聲背誦一段又一段的功法,都是禿子曾經教過他的,雖然都不夠高深,但是妖二一下子就能想起來,用不著練習,直接就能施展出來。“想起來了!”妖二每發一招都要叫上一聲。距離施含元隻剩一裡左右,紅光已經毀得毀、散得散,沒剩下多少,雙方互相看得清清楚楚。“你真以為自己是我的對手嗎?”申庚的殘魂透過施含元的雙眼冷冰冰地看著衝來的妖二,突然伸出雙臂,兩隻無形的手掌分彆抓住了妖二與慕冬兒。妖二的身軀是拚湊出來的,法力比修行多年的施含元還是差了一截。申庚允許他飛得近一些,是想清晰地看到這兩人死去。“這就是跟我爭東西的下場,你以為殺死了我的殘魂,結果卻讓我擁有一具更強大的身軀。還有你,小家夥,我一看到你就感到憎惡,我終於想起是為什麼了,因為你是慕行秋的兒子。你們兩個一塊死吧。”申庚逐漸增加法力,目光顯得越發冷酷無情,他要看著他們慢慢死去。妖二與慕冬兒拚命掙紮,卻動不得分毫。“異史君,再不出手,我就要罵你啦!”慕冬兒大聲喊道,終於承認他和禿子不是對手。申庚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敢露麵我才驚奇……怎麼回事?”慕冬兒境界低一些,沒感覺到異常,妖二卻哈哈大笑,“道一,你怎麼沒勁兒了?我還想讓你繼續給我鬆鬆筋骨呢。”申庚大怒,怒意卻沒有顯示在施含元的臉上,“笨蛋,不許跟我爭奪身體,聽我的命令……不對,有人幫你,是誰?給我出來。”沒人聽從他的命令,申庚的殘魂漸漸失去對肉身的控製,原本沉睡的施含元卻清醒過來,“發生了……”服日芒道士還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妖二已經擺脫無形手掌的束縛,衝到他麵前,又忘了施法,狠狠地擊出一拳。施含元尚未恢複對肉身的完全控製,眼睜睜看著拳頭擊來,卻無法躲避,臉頰被擊中,骨頭似乎斷裂了,整個人飛了出去。妖二正要追趕,身後響起冷清的聲音,“讓他去吧。”妖二轉身,呆呆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慕冬兒這時也擺脫了束縛,欣喜地問:“龍魔阿姨,你什麼時候來的?”“龍魔。”女子重複這個名字,好像它與自己無關。(明天有事情要處理,晚上發一章,後天恢複正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