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人見過如此眾多的冰魁,怪物們就像是約好了時間一塊來見世麵的夏蟬,悄悄地破雪而出,振翅飛起,幾乎沒有聲音,可是當數量多到遮天蔽日時,數百裡之內都充滿了嗡嗡聲。令人厭煩的嗡嗡聲。在半透明的高大身軀組成的冰山中間,成千上萬道黑色身影躥來躥去,仿佛不知疲倦的蜜蜂在抓緊時間采摘最後一批花蜜。晴朗的天空濃雲翻滾,空氣中突然多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氣溫莫名其妙地上升,積雪卻拒絕融化,整個世界好像在壓縮,不停地壓縮,直到將所有東西都擠成一團。殷不沉和飛霄在發抖,屁股下麵好像坐著一座看不見的正在噴發的火山,“道、道、道尊……”“逆術。”慕行秋命令道。異獸需要一個能理解複雜功法的頭腦,殷不沉需要的則是一個足以依賴的強者和一道堅定的命令。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了濃重的不潔之氣,逆術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向四麵八方擴散,消解一路所遇的法術與妖術。第一個被消解的就是飛霄的騰空術,一妖一獸同時墜落丈餘,立刻被楊清音以自然道法術托住了。自然道法術種類不多,但是基本的內容都有,在逆術的環境中能夠自由施展。冰魁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隻是翅膀扇得更快一些,半魔的法術卻紛紛失效,他們不能飛行了,隻能落在冰魁的肩上。“哈哈,我能做到,我能做到……”殷不沉興奮得聲音都在發顫,飛霄扭過頭,用責備的目光看著他。提醒“獸豢師”自己才是拿主意的那一方,過了一會,它像人類一樣無奈地歎了口氣,通過靈犀幫助殷不沉施法。逆術擴散得更加廣大,達到數百裡以外,殷不沉甚至能感覺到望山峭壁在微微顫抖。第一撥冰魁逼近了,成群結隊,雙手高高舉起冰劍,薄薄的冰翅似乎隨時都會在陽光下融化,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空中才會布滿烏雲。慕行秋伸出右臂,楊清音和黑凰負責施展騰空之術,他儘可以全力迎敵,“要看你的了。”他輕聲說。這個“你”不是慕行秋自己,而是他身邊的跳蚤。在得到魔劫之前,慕行秋一直在尋找擊敗魔族的方法,對付冰魁可以用念心幻術,它已被證明擁有奇效,對付半魔最有力的手段是清洗法器印記。慕行秋已取定很大的進展,他根據一位神工科道士提供的法門和禿子的記憶再造了法術細節,然後以無心之咒定型。這不算完善的法術,在道統禁秘科道士看來。必然顯得粗糙隨意、漏洞百出,但是對於慕行秋來說足夠用了。接下來他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在逆術的環境中施法。逆術一出,隻有自然道法術還能隨意施展,慕行秋要做的就是給幻術裹上一層包裝。慕行秋的左手抓住跳蚤的一隻角。他們建立靈犀才幾個月時間,深度卻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豢獸師,跳蚤曾經接受過楊清音的法術。但它等待的一直都是慕行秋。慕行秋先將自己的幻術提升到第八層,一心八用,他可以同時施展多項截然不同的法術,還能夠向跳蚤提供幫助,它畢竟隻是一頭靈獸,再聰明也有想不到的地方。受逆術的影響,慕行秋與跳蚤的幻術都不能離身,隻能在絳宮裡蓄勢待發,直到慕行秋施展出“移物之術”。這是一道極為簡單的法術,能將物體移送到另一個位置,拓開成當年發明它的時候,頗有充數之嫌,因為他就是將類似的妖術改變了一下,從借助妖丹改為利用天地靈氣或者不潔之氣。慕行秋對此又做了一點改變,他要移送的不是物體,而是另一種法術。跳蚤的幻術被送出去了,類似於一念之威,效果差一些,擴散速度比正常情況下要慢得多。得到包裝的幻術鑽進冰魁體內,尋找星雲樹種子的位置,緊貼著它爆裂,然後,慕行秋與跳蚤混合而成的一念之威生效了。飛在空中的冰魁一個接一個地墜落、破碎,掉進雪地裡變成一堆冰塊。唯一的問題是幻術的速度太慢了,消滅的冰魁遠遠比不上圍過來的數量,慕行秋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最近的冰魁隻有數百步遠。“道尊,還能再快一點嗎?”殷不沉壯膽問道,他有點失望,不,捫心自問,他覺得非常失望,一念之威不是應該萬敵心動嗎?當年他在戰魔山親眼見到道尊以一破萬的場景,殷不沉相信,不隻是他,絕大多數妖族與人類之所以對慕行秋心存希望,就是因為那一幕太激動眾心了。“彆急。”回答他的是楊清音,她的任務最簡單,就是保證大家都能飄在空中。慕行秋在試探,離他在戰魔山施展一念之威已經將近四年了,幾個月前,小蒿在召山也用過一次,他猜測望山魔族必然會做出一些改變。果不其然,留在望山的冰魁變得更複雜一些,體內的星雲樹種子位置多變,不再隻停駐於心臟處,與此同時,種子上加持了防護法術,法術本身並不強大,但是種類眾多,千變萬化,不受逆術的影響,也無法以一念之威同時擊破。這些冰魁是專門用來對付幻術高手的,比前往召山的那一批普通冰魁強大許多。試探結束,大批冰魁已經飛到近前,隻待手中巨劍砍來,殷不沉和飛霄乾脆同時閉上眼睛,儘力施展逆術,殷不沉嘴裡在快速念叨著什麼,或許是祈禱,也可能是在安慰飛霄和他自己。慕行秋動用魔劫了。魔劫不是一種法術,而是一種力量,他在亂荊山時就曾經得到過裡麵的大量天地靈氣,對他的修行頗有助益,但那隻是魔劫的皮毛,它最根本的力量是能夠迅速提升內丹境界,生發出更多更純粹的法力。但是提升後的內丹境界不能長久保持,一段時間之後又會恢複原來的境界,慕行秋不太清楚這是魔劫本身的局限,還是真幻之軀就是不能提升內丹。同樣是第八層幻術,在內丹提升、法力增多的情況下,威力得到大幅增強,由注神三四重步步跨越,最終得到一次顛覆性的突破,進入到服月芒境界。自從祖師方尋墨出人意料地自殺之後,這是世上第一次有人施展出服月芒境界的法術。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慕行秋中斷了閉關,還沒有完全吸收魔劫,也沒有真正嘗試過它的威力,幻術突破服月芒境界的一瞬間,他感到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大放光明,身體消融了,周圍的一切都消融了,冰魁近在眼前,卻永遠也碰不到他,所有法術無所謂速度,可以儘情施展。這種狀態為時甚短,慕行秋很快恢複清醒,他首先想到的是一件事:拓開成還是錯了,幾千年的閉門造車比不上道統與魔族在長久的戰鬥中開創的法門,逆術對服月芒境界的法術無效,四兩撥千斤終有極限,服月芒就是這個極限,逆術再巧妙再玄奧,也撥不動真正的高山。殷不沉睜開一隻眼睛,隨即兩隻眼睛都睜開了,水晶眼幾欲奪眶而出,他快要哭了,右手維持逆術,左手拍打飛霄的硬殼,“快瞧,快瞧啊,我早跟你說過,道尊無敵,他真的無敵。”半透明的冰魁正在墜落,仿佛千樹萬樹的梨花在暮春的最後一天同時離開枝頭,冰魁在墜落的過程中碎裂,不是變成冰塊,而是化成一團霧氣,留下焦黑的星雲樹種子逐風飛舞。慕行秋的右手不停地變換法訣,一百零八式全都信手拈來,清洗印記的法術也被用上了,雖然它還不完善,雖然沒有洗劍池相助,用來對付一大群星落境界的半魔卻夠了。大批半魔失去空中的坐騎,化成黑煙在氤氳的霧氣中飛翔,隻要被法術擊中,就會恢複原來的人形、妖形,自由墜落,無依無靠,神情冷漠,目光如風中殘燭一般明滅不定,直至熄滅。楊清音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她相信慕行秋,卻也想不到他已達到如此境界,她分辨不出服月芒與星落的區彆,隻是覺得不可思議。飛霄發出古怪的聲音,既是敬佩也是恐懼,殷不沉大呼小叫,“魔尊正法,這一定是魔尊正法的威力!飛霄,看見了嗎?這回相信我的話了吧?”慕行秋沒有糾正殷不沉的誤解,他收回了法術,百裡之內再無冰魁與半魔。“為什麼住手?還有那麼多怪物呢,道尊,對他們不用手下留情。”殷不沉叫道,遠處還有數不儘的冰魁與半魔,都殺儘了才好。“夠了,是魔族想要停戰。”慕行秋說,他也需要休息一會,過度使用魔劫會將他的身體毀掉。從遠處跑來一頭巨大的白熊,速度奇快,中途使用了幾次類似於瞬移的法術,很快就到了三裡之內。熊背上的一名半魔抬頭對空中說:“既然如此,何必再鬥?請閣下入望山一決高下。”(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