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沉猜得沒錯,海上飄來的屍體是一種警示,每一具都與隊伍中的成員相對應,或男或女、或人或妖,與異獸、靈獸對應的屍體比較簡陋:對應黑龍的是一條蛇,對應麒麟的是一頭鹿,對應黑凰的是一隻普通的鳥……老撞最氣憤,因為對應大王虎的居然是一條狗,他大吼著要第一個攻上星山島,讓一直受小蒿鼓動的殷不沉鬆了口氣。總之豢獸師們沒有被屍體嚇住,在見識或聽說過半魔與舍身國的大手筆妖陣之後,十幾具屍體實在不夠驚悚,反而給他們指明了路徑,可以飛得更快一些。慕行秋躲在墨玉神像裡默默療傷,定時從楊清音那裡得到法力支持,可真幻之軀一直沒有完全恢複,每次凝形都堅持不了太久,他隻能在神像裡施法,實力因此又減弱不少。離約定的大戰還有將近五個月,慕行秋相信自己在此之前能夠恢複如初。最後一具對應的屍體飄過去之後,一連幾天再沒有怪事發生,然後突然間海上起了一場暴風雨,整個海洋都快要被掀翻了,水像傾倒的山一樣砸過來,分不清那是海水還是雨水。豢獸師們覺得沒必要與風雨較勁,於是沉入海底,造出一層氣泡似的禁製,繼續前進。玄武滅世被召喚過來,它最擅長在水下遊動,個頭也夠大,馱負幾名豢獸師綽綽有餘,不過首先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滅世對墨玉神像的憎恨——它總是能準確地發現慕行秋的蹤跡。楊清音講述了當年棋山之戰的經過,滅世當時不知被哪隻大妖說動,參與了那一戰,結果被當時隻是吸氣境界的慕行秋和芳芳擊敗,並毀掉了一塊龜殼。滅世對戰敗並不在意,它是異獸。沒有人類與妖族所謂的榮譽感,它念念不忘的是那塊失去的硬殼。三隻玄武各有特點,飛霄越活越小,智慧越來越高,幽寥彆辟蹊徑,將真身修煉得比飛霄還小,然後造出一個巨大的外殼唬人,那具外殼已經被毀,它後來的巨大身軀全是小蒿以法術所化。相比之下,滅世是最老實的玄武。除了脖子越來越長、尾巴越來越硬,多少年來沒什麼變化,從頭到腳都是真實的,雖然隻掉了一塊對它來說不是很大的外殼,心中的憤恨卻比整殼被毀的幽寥更甚。飛飛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開始相信神像裡的淡藍色形體真是慕行秋,而不是某人的真幻。他先跟滅世做了一次溝通,安撫滅世心中的恨意。小蒿第二個上場,通過幽寥對滅世半勸說半威脅。完事之後她向楊清音保證一切妥當,“滅世腦袋小,所以比較笨,但我還是跟它說清楚了。再敢挑戰慕行秋,把它整張殼都揭下來。”殷不沉覺得自己也得意思意思,於是通過飛霄跟滅世溝通了一會,反正玄武之間的交談隻是一連串含糊不清的嗡嗡聲。誰也聽不懂。“滅世通情達理,飛霄已經將它勸好了。”殷不沉笑嗬嗬地表功。不管是誰的功勞,當楊清音帶著墨玉神像站在龜背上時。滅世的確沒有狂暴,它扭頭盯著神像看了一會,默默地向前遊動。滅世的絕招之一是潛躍,危急時甚至能夠一躍千裡,可是成為飛飛的煉獸對象之後,它擁有了內丹,能夠施展複雜的法術,本能反而弱化,一躍不過百裡,而且不能常用,隻有等飛飛將內丹提升得更強之後,玄武的潛力才能得到更多的發揮。即使沒有潛躍,滅世的水下遊動速度也非常快,馱著眾豢獸師直奔星山。慕行秋施展念心幻術,希望能與滅世達成更直接的和解,可是幻術對異獸的效果很差,無法進入它那混沌的頭腦,與此同時還受到飛飛的阻擋。飛飛對修行非常癡迷,幾乎一刻不停,他就是滅世的頭腦,一遇到外來的力量,立刻生出強烈的反應,他自己處於半存想狀態,對此毫無察覺。海麵上驚濤駭浪,海下卻是平靜如常,墨玉神像射出的光照亮了前方數十丈,各種奇異的魚類、海獸與龐大的玄武擦肩而過,一些小魚甚至貼著滅世的殼借力前行。小蒿和禿子興奮地在龜背上跑來跑去,施法將氣泡似的禁製吹得更大一些。其他豢獸師都在利用這個機會修煉,楊清音也不例外,盤膝坐在龜殼上,雙手握著神像,逐漸進入深度存想,黑凰以獨爪站在她身後,閉上眼睛,偶爾張開翅膀,一同修煉。小蒿玩膩了,也坐下修煉,隻剩下禿子這半個閒人。禿子沒有屬於自己的內丹,連靈犀之術都施展不了,對此他隻能歎息,無聊地飛了兩圈,落到跳蚤的雙角中間,小聲說:“你也覺得沒意思吧,彆人都在修煉,小秋哥卻不能出來陪你。”“咳嗯。”慕行秋的真幻之軀從墨玉神像裡升起來了,雖然維持不了太久,但他也想出來透口氣——不是真的呼吸,就是出來看看,跟禿子打聲招呼。“小秋……哥。”禿子急忙壓低聲音,周圍的豢獸師都處於不同程度的存想狀態,叫聲會乾擾他們。慕行秋飛到禁製邊緣,又造出一小塊禁製,不讓聲音外泄,禿子和跳蚤都走進來,一個盯著他上下打量,一個用鼻子嗅來嗅去。慕行秋臉上露出微笑,寂靜的海底、熟悉的麵孔,讓他生出一股不真實感,好像外麵的世界根本不存在,自然也沒有所謂的道統與魔族,一切都是平靜的,而且會永遠平靜下去。可他得抓緊時間,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回到安全的神像中去。“禿子,我需要你的幫助。”“好啊好啊,我願意。”禿子笑得眉眼彎彎,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豢獸師的隊伍當中比較無用,很高興能幫上忙,尤其是幫助慕行秋。“我需要你回憶一些事情。”“我的記憶都在這裡,你可以通通拿去。”禿子微微低頭,他的泥丸宮守護本來就不強,對慕行秋更是完全開放。“不行,你要回憶的事情比較複雜,用幻術是看不到的。”“你說,多複雜的事情我都能想起來。”“洗劍池水曾經對你施展過法術。”“嗯,不至一次,好多次,我都能記起來……”禿子正要從頭說起,慕行秋笑著打斷他,“我需要的記憶不是當時的場景,而是感覺。”禿子茫然了,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洗劍池水給你去除印記的時候,還有留在你腦子裡的時候,會有一些特彆的感覺吧?”禿子想了一會,“是有一點,但是都不明顯,你要的記憶就是這個。”慕行秋嚴肅地點點頭,“就是這個,你當時的那些感覺非常重要,我要通過你的記憶複製洗劍池水的法術。”“可咱們沒有洗劍池水啊,都被道統帶走了。”“洗劍池水隻是比較強大的法器,離開它,法術仍能施展,威力比較弱而已。”禿子明白了,“那我努力想,當時是什麼感覺來著……”禿子皺眉回憶。這就是慕行秋想到的破魔絕招,半魔都是活法器,禿子也曾經有過類似的遭遇,法器上麵都有印記,去除之後,專屬某人的特質就會消失,更容易為他人所用。去除印記的法門有不少,洗劍池是最強的一種,這些法門都很柔和,因為它們的目的是要保持法器的完整,慕行秋希望更進一步,他根本不想讓“活法器”完整,而是要將他們消滅。這與當初為禿子去除印記的期望正好相反。豢獸師當中有一位從前的神工科道士,提供了不少去除印記的法術,慕行秋這些天來一邊療傷,一邊就在研究這些記載,頗有心得,與自然道法術結合,已經可堪一用,威力卻不夠理想。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找到突破的途徑,法術怎麼改造都顯得過於柔和,一旦變得霸道,效果又會大幅削弱。慕行秋的思路於是轉到了洗劍池上,它能施展的法術有柔和也有強橫。通過施法的記憶重塑法術細節,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慕行秋隻是不放過任何可能性。他給予人類與妖族太多的希望,必須加以實現。慕行秋腦子裡思考的事情不隻這一件,禿子正在努力回想,他對跳蚤說:“你也得幫忙。”跳蚤微微歪頭,它總是這樣,一副似乎明白似乎糊塗的模樣。“我跟你一塊修行煉獸之法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相信你比其它靈獸、異獸都要聰明。”跳蚤威嚴地抬起頭,接受了表揚。“所以我要傳你念心幻術,你得刻苦修行,直到你能突破異獸的頭腦,沒錯,你的目標是它們。”跳蚤困惑地眨眨眼睛,似乎又不明白了。慕行秋笑了笑,進入靈犀狀態,將他精心修改過的念心幻術念給跳蚤聽,它不識字,但是肯定能聽懂不少人類語言。慕行秋退出來的時候,跳蚤還是一副困惑的神情,他卻不會上當,“彆跟小蒿學裝傻,念心幻術對你大有好處,你是鐵麒麟的後裔,體內潛能無限,怎麼也不會弱於三隻玄武,幻術能夠喚醒潛能,你要努力。”跳蚤在猶豫,禿子在冥思,慕行秋卻不得不退回神像裡去了,真幻之軀已經感到疲倦,而且他察覺到不遠處有攔截者。(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