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隻剩下十幾名豢獸師還留在甲板上,他們不急於去爭取飛霄的認同,而是在等最佳時機。煉獸是一種新興的法門,每名豢獸師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想法與經驗,比如有人相信異獸的警惕性與時辰、陰陽息息相關,子夜時分最弱,在這個時候建立靈犀會比較容易。離子夜還有一段時間,無聊的豢獸師們聽到小蒿的建議,全都跟著起哄,攛掇殷不沉去試試。殷不沉隻是冷笑,他知道這幫家夥想看自己的熱鬨,於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我不會煉獸之法。”“容易得很,我現在教你如何建立靈犀,你要是成功了,再學其它法門也來得及。”小蒿十分熱情,她是真心覺得殷不沉應該試試,“你們兩個的膽子都挺小,肯定會一見如故。”“長得還有點相似呢。”一名妖族豢獸師說,引起一片哄笑。飛霄的頭顱隻是初具人形,三分像老人,七分像猴子,殷不沉跟它毫無相似之處,可這不影響大家的興致,紛紛指出五官都挺像,殷不沉開始嘿嘿乾笑,發現這些豢獸師沒完沒了,他開始反駁,獸妖多毛,他就指出飛霄的毛發也挺濃厚,半妖牙尖,他就說對方的牙齒跟飛霄更像,道士不動聲色,他就說與飛霄的表情神似,以一敵多,居然不落下風。嘴仗不斷,殷不沉始終不為所動,被吵醒的老撞用一句話結束了糾纏,他帶著大王虎走出船艙,一妖一獸同時大吼一聲,聽彆的豢獸師介紹了幾句,他衝殷不沉吼道:“你要真是蛟王的兒子,就去試一試,有什麼可爭的?”殷不沉正吵得開心。聽到這句話,心情一下子跌到穀底,張著嘴猶豫了半天,“我當然是蛟王之子……等等,我是真蛟王殷勝千之子,跟假蛟王元騎鯨可沒有關係,你們不要弄錯。”老撞又吼了一聲,將更多豢獸師驚醒,“當然是鐵脊蛟龍殷勝千,元騎鯨算什麼東西?”殷不沉向老撞豎起大拇指。表示無比讚同他的這句話,可也因此不得不去試試靈犀之術了,於是深吸一口氣,正要飛起,轉頭問道:“我要是成功了,能有什麼好處?”“得到飛霄就是最大的好處。”小蒿說。殷不沉撇撇嘴,在他心目中,魔尊正法才是最高等的法門,可惜道尊不肯教給他。煉獸之法光聽名字就很低級,還不如自然道法術。“還有更大的好處。”已經休息的楊清音也出來了,手裡仍然握著墨玉神像。殷不沉立刻縮下去一截,小聲道:“我們鬨著玩呢。吵醒靈王……都是他們開的頭。”“你可以去試試。能與飛霄建立靈犀的豢獸師,我希望他跟我一塊去望山。”幾名還沒嘗試過的豢獸師立刻飛到飛霄上空,沒多久全都灰溜溜地回來了,飛霄正在閉目養神。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越來越多的豢獸鼓動殷不沉去試試,他不能再裝糊塗了,咳了兩聲。莊重地說:“能與靈王一塊去望山與魔族決戰,乃是天大的榮耀,既然如此,我就去試試。”他根本不認為自己能成功。“我教你靈犀法門。”小蒿高興地說。殷不沉卻搖搖頭,他跟豢獸師們相處一個多月,慕行秋學習煉獸之法的時候他通常在旁邊修煉自然道之法,耳濡目染,早就了解靈犀法門,之前自稱不會隻是托辭。他飛出船隻,小心地停在飛霄上方三丈高的半空中,正要進入存想狀態,船上突然傳來老撞的叫聲:“彆給鐵蛟一族丟臉!”殷不沉哼了一聲,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不配當蛟王之子。靈犀之術對存想的要求不高,隻需集中注意力就好,按道統的標準,這甚至算上不真正的存想。玩笑歸玩笑,當殷不沉開始存想的時候,豢獸師們全都安靜下來,可殷不沉的存想時間比大家預料得都要長一些,觀眾開始覺得不耐煩,尤其是那十幾名等候時機的豢獸師,“子夜之前他得讓出地方啊,他不是故意的吧?”小蒿卻對殷不沉抱有期望,“沒準飛霄真選中他了呢。”“怎麼可能?飛霄根本沒做出任何反應,都是殷不沉自己在那裡虛張聲勢。”建立靈犀時,異獸的反應各不相同,但是多少會有一點肢體動作,比如點頭、晃尾、慢速盤旋、低緩嘶吼一類,飛霄大部分脖子都縮在殼內,眼睛閉著,跟睡著了一樣,似乎沒注意到有妖族在向自己發出邀請。又過了一會,無聊的豢獸師打著哈欠回艙繼續睡覺,剩下的開始著急了,呼喚殷不沉的名字,讓他快點退回來。殷不沉大概是聽到了,身子微微顫抖,突然從空中跌落,緊挨著飛霄的頭顱撲通一聲入水。船上的觀者麵麵相覷,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殷不沉好歹算是中妖,理應不會發生這種簡單的失誤。沒多久,殷不沉從海裡探出頭來,雖近子夜,星月卻照得明亮,距離又不遠,豢獸師們看得清清楚楚,殷不沉化成了一條小小的蛟龍,往船上望了一眼,調頭潛回水中,再不肯露麵了。豢獸師們大笑,“原來他是不好意思了。”子夜將至,十幾名豢獸師已經排好順序,一個接一個地去向飛霄施展靈犀之術,全都試過一遍之後,仍然沒有成功者出現,飛霄倒是睜開了眼睛,但它好像厭倦了沒完沒了的嘗試,稍顯不安,身子漸漸沉入海麵以下,連頭都不抬了,隻露一小塊龜殼。豢獸師們覺得奇怪,因為這種事情很少發生,異獸一旦同意選擇豢獸師,就意味著某種馴服,在建立靈犀之前,通常都很安靜。小蒿還在探頭尋找蛟龍的身影,其他豢獸師卻都圍著楊清音,七嘴八舌地詢問。楊清音也很納悶,走到船邊仔細查看,“奇怪,難道飛霄的心事比彆的異獸複雜,學會言而無信了?”“它當時就沒說過話,所以這不叫‘言而無信’,應該叫‘思而無信’。”小蒿糾正道,突然指著水下,“快瞧,殷不沉玩得倒是挺開心。”殷不沉化成的蛟龍重回水麵。圍著飛霄繞圈遊動,細長的身子起起伏伏,見首不見尾,偶爾張嘴吐水,看上去的確很高興。豢獸師們再一次麵麵相覷,“原來是這個家夥在搗鬼,靈王,把他抓回來吧。”幾名豢獸師自告奮勇要去動手,楊清音製止他們。心中越來越疑惑:“殷不沉好像……建立了靈犀。”大家尊重靈王,她開口一說,豢獸師們開始仔細觀察,也跟著疑惑起來。“像是靈犀,可是……他乾嘛變成蛟龍啊?還圍著飛霄繞圈,這哪像是豢獸師?”一片疑惑氣氛當中,小蒿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哎呦,太有意思了。哈哈,原來煉獸之法還能這樣。你們瞧,殷不沉沒有馴服飛霄,是飛霄馴服了殷不沉,蛟龍在撒嬌呢。他不是豢獸師,他是獸豢師。哈哈。”豢獸師們聞言目瞪口呆,楊清音也不相信,異獸再聰明、再強大也屬於動物,頭腦簡單,理解不了複雜深奧的修行法門,所以必須由豢獸師充當頭腦,殷不沉再怎麼膽小,腦子卻是聰明的,何至於……蛟龍躍出水麵,從飛霄的殼上越過,紮入另一邊的海裡。楊清音也笑了一聲,突然明白,小蒿的說法是唯一合理的解釋,“看來咱們對煉獸之法的了解還是不夠多。”第一位“獸豢師”的出現驚動了全船的人類與妖族,就連睡得最死的豢獸師也醒了,跑到甲板上觀看,或者飛到空中俯視,大量異獸和靈獸在海中、空中圍成幾個圈子,也對這種新型關係表現出好奇。小蒿舉起手中的幽寥,堅定地對它說:“休想,明白不,休想,我是豢獸師,一切都聽我的,你不要亂打主意。”幽寥很老實,半死不活地抬頭打量了小蒿一眼,好像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其他豢獸師受到提醒,立刻警惕起來,急忙召喚自己的煉獸對象,帶著它離船遠去,以免受到不好的影響。楊清音低頭對墨玉神像說:“你確定?”慕行秋要帶著殷不沉和飛霄一塊去望山。殷不沉的獻媚舉動終於結束,跳到飛霄的背殼上,化成了人形,全身是水,他卻一點也不在意,用罕見的興奮語氣對船上說:“它選中了我,真的選中了我!”“算你一個,跟我一塊去望山。”楊清音指著殷不沉說。殷不沉的興奮之色消失了,可也沒有明確反對,而是看向飛霄,征詢它的意見,然後勉強點頭。“你也算一個。”楊清音對小蒿說。“我沒報名。”小蒿顯得很驚訝,“我想去小青桃那裡,然後再去看看萬子聖母,如果時間還來得及……”楊清音將墨玉神像伸到小蒿麵前,“他要求你必須跟去,在群妖之地你要繼續提升‘一念之威’。”小蒿不服氣地睜大眼睛,過了一會垂下目光,低聲抱怨:“明明說好是自願選擇的……”楊清音不理小蒿,望向飛霄背上的殷不沉,半妖正坐在那裡,心滿意足地輕輕摩挲龜殼。她突然想起左流英說過的一句話,輕聲說了出來:“大道已亡,處處皆道。小蒿,咱們還是有希望的。”“是啊,我的希望就是趕快多睡一會,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休息了。”(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