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多名散修,師門各異,實力天差地彆,想將他們整合成為一支軍隊,難上加難,洪福天做到了,攻打踏浪城的戰鬥就是證明。這場戰鬥需要精密的計算、巧妙的配合,還需要大量的收買、反間與裡應外合,洪福天預計隻有一半的計劃能成功,結果卻超出想象。大批戰船在最後一刻選擇背叛舍身國,妖術師軍團忙於舉行肉身大祭,忽略了對港口的防範,城內埋伏的符籙師和散修都在約定時間發出信號,戰火很快就漫延整座城池……勝利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洪福天反而不敢相信了,妖族大軍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崩潰?最關鍵的是,半魔麻先生在哪裡?難道他真的死了?洪福天的確派出了四名散修前去執行刺殺任務,但他從來沒期望過任務真能完成,那隻是一連串計劃中的一步,為的是將半魔的注意力留在城內。直到海上的戰鬥接近結束,三百多艘戰船陸續降下舍身國蛇旗之後,洪福天才下令散修軍隊向踏浪城進發,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他也察覺到了失控跡象。散修們早已陷入興奮狀態,在洪福天下令之前,就有數百名散修自作主張飛向了踏浪城,並且帶回消息,聲稱全城大亂,人類與妖族正在混戰,半魔麻先生已死,妖師慕行秋現身等等,他們對自己的勇敢舉動十分驕傲,全然沒有注意到這是在違命行事。越來越多的散修離開陣列前往踏浪城,除了下令進城,洪福天彆無選擇,而且他非常驚訝居然會在此時此地聽到慕行秋的消息。城內的戰鬥比海上還要激烈,街道上、院子裡、房屋中,到處都有廝殺與叫喊,沒有指揮。沒有章法,甚至沒有目的,人人自衛,妖妖自保,誰也不信任誰,肉身大祭的傳信早已遍布全城,人類與人類、妖族與妖族之間也同樣互不信任。在城邊飛了半圈,洪福終於明白這場出人意料的勝利根本沒有進入他的掌握,事實上,勝利不在任何人手裡。必須恢複秩序。這比一切都重要,可是洪福天已經失去對己方軍隊的控製,散修們熱情洋溢地投入戰鬥,在城池上空與妖術師打在一起,他身邊隻剩下寥寥十餘名跟隨者,命令根本傳不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勝利的喜悅從洪福天心中消失,他開始懷疑眼前的亂象是半魔的法術了。禁製已經消失,到處都能自由飛行,洪福天帶著忠誠的跟隨者進入踏浪城。儘量將各處的散修集合在一起,人類與妖族的隔閡太深,沒辦法馬上解決,起碼人類應該團結在一起。此舉效果甚微。散修殺得興起,理解不了集合的重要性,跟隨洪福天飛不多遠,就被附近的妖術吸引。大喊一聲離隊追趕,覺得這才是最勇敢的做法。散修重視師門,一人戰鬥。總會帶走三五名同伴。洪福天開始焦頭爛額了,直到他看見一名正站在屋頂與十多名同伴並肩施法的散修。“武通時!”年輕的散修聽到叫聲愣了一下,隨後興高采烈地飛到洪福天麵前,在空中行禮,“洪師,您也來了,瞧,咱們大獲全勝,已經奪下了踏浪城!”洪福天沒有這麼樂觀,“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呢?半魔麻先生呢?”武通時是參與刺殺半魔的四名散修之一,笑嗬嗬地說:“我們走散了,他們大概又去王宮了,半魔已經被慕行秋殺死。”“你親眼見到的?”“一隻半妖告訴我們的,他認得慕行秋。”“半妖?”“他說他叫殷不沉,從前……”洪福天急速向王宮飛去,他必須儘快查清事實。到處都有法術與妖術飛來飛去,洪福天沒法直線飛行,隻能繞來繞去,兜了好一會圈子才進入王宮,回頭看時,身後的跟隨者隻剩下五名。洪福天將這五人也遣散了,整場戰鬥已經完全失控,王宮裡或有陷阱,沒有必要帶著其他人一塊涉險。他直奔後花園,希望能夠看到半魔的屍體,隻要麻先生死了,再大的混亂也值得。經過王宮前方的庭院時,洪福天看到另一種景象,這裡戰鬥已經結束,留下百餘具屍體,踏浪國年老的國王正帶領一群侍從與大臣跪在地上大聲乞求,古神、魔族、道統、各種傳說中的神靈,都被呼叫到了,隻要能活下來,他們願意向任何一方獻出所謂的忠誠。洪福天從他們頭頂飛過去,差點也被當成救命之神。與散修裡應外和的是一位王子,他手下聚集了一大批符籙師,這時正在宮外與妖族戰鬥,他大概已經不在乎王宮與父王的安全了。後花園裡仍然安靜,無論是出於畏懼還是敬仰,人類與妖族都沒有湧入半魔的居處。離高樓百餘步,洪福天停下了,他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法術,似弱似強,好像在向四麵八方擴散,又像是在吸收什麼。他的心一沉,肉身大祭居然正在進行!人類與妖族的混亂卻是半魔的秩序,鮮血與情緒都成為力量的來源。洪福天驚恐萬分,散修軍隊不僅沒能阻止肉身大祭,還成為祭品的一部分,這都要怪他,怪他事前考慮不周,戰時又沒有掌控住形勢。有那麼一刻,他想逃跑,因為留下來並無任何意義,他不是半魔的對手,更無法阻止肉身大祭,回到外麵的街道上,或許還來得及帶走一些散修。可他最後還是拔出了法劍,左手則掏出三首神像,他無法想象逃過此劫之後要如何麵對天下散修,死亡反而是更簡單的選擇。劍與神像,就是他的全部希望。洪福天正要施展屠魔之術,樓頂窗口突然露出一張臉孔,那是半妖殷不沉,神情嚴肅地衝他噓了一聲,然後招手示意他進來。洪福天與殷不沉並非朋友。更談不上互相信任,可在這一刻,半妖濕漉漉的眼睛居然令他稍感安心。洪福天猶豫一會,飛向窗口,看到裡麵的三名散修,心裡又踏實一些,於是從窗口進入房間。房內的桌椅都被堆到了牆邊,正中間端坐著一個人,看樣子正是半魔麻先生,發出神秘法術的人也是他。三名散修和半妖殷不沉圍坐在半魔身邊七尺以外。體內沒有任何法術發出,似乎隻是在旁觀。還有一名普通人類,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椅子上,雙手握著一尊墨玉神像,神情略帶驚慌地看著半魔,顯然一點也不理解這裡正在發生什麼。三名散修給洪福天讓出一個空位,恭敬地向他點頭致意,卻沒有開口說話。洪福天滿腹狐疑,收起法劍。手裡仍然握著木製神像,坐在空位上,片刻之後,心中一震。他在樓外就感受到的那股奇特法術。如今更清晰了,麻先生的確在吸取全城的力量,力量來自高漲的情緒和殘破的血肉,可是令洪福天震驚的是。這些力量居然有相當一部分進入自己體內並留了下來。他驚訝地望向殷不沉和三名散修,他們正在專心接收力量,連目光都舍不得挪動。洪福天迷惑不解。麻先生為何會如此好心,竟然分享肉身大祭的好處?他沒法心安理得,寧願少吸收一些力量,也要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角落裡普通人類手中的墨玉神像吸引了他的注意。“你好。”洪福天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叫洪福天,是一名非妖散修,請問閣下尊姓大名?”“我叫沈休明。”那人的聲音微微發顫,“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你也是慕行秋的朋友吧?”洪福天點點頭,“傳言說慕行秋在城裡,是真的嗎?”沈休明看了一眼手中的墨玉神像,呆呆地說:“我不知道,他好像就在我身邊,又好像相隔萬裡……”殷不沉站起身,“我來解釋吧。我吸的力量夠多了,滿則溢,大家都不要吸得太多。”洪福天對殷不沉稍有了解,怎麼都覺得這番話不像是他的風格,但是沒有指明,也站起身,與半妖一塊走到朝向大海的窗口。“舍身國戰船也亂了。”殷不沉說。洪福天看到了,踏浪城內人類與妖族的混戰影響到了船上的舍國身妖族,他們很自然地會懷疑散修之前的拉攏與許諾全是謊言,一部分戰船逃走了,另一部分則靠岸,甚至整個飛向城池上空,加入混戰之中。“都怪我。”洪福天長歎一聲,他開啟了這場戰鬥,卻無力掌控形勢的走向,連到手的勝利都不能緊緊握住。“預測未來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試圖掌控一切更是危險重重,魔族與道統都在這方麵犯過不少錯誤,隻有水落石出之後,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做沒做錯。”洪福天驚訝地看著半妖,舊日的點滴印象在腦海中一一閃過,“你不是……你是……”“你能保密嗎?”洪福天回頭看了一眼,三名散修還在吸取力量,沈休明仍在盯著麻先生,相隔十幾步,他們卻聽不到窗邊的聲音,“我能保密,即使要為此付出性命的代價。”“這很重要。”殷不沉用不屬於自己的聲音說,嚴肅的神情也與平時的他大不相同,“魔族正在執行一項龐大的計劃,半魔隻是工具,若是讓他們成功,人類與妖族更無獲勝的希望,我需要保密,還需要你的幫助。”慕行秋從半魔的記憶中得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比半魔自認為的還重要。(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