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簇剛一追上慕行秋的時候就想說出這件事,可是那時的慕行秋正處於極度興奮之中,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想法,根本聽不進靈妖的話,每次錦簇想提起楊清音,都會被打斷。慢慢地,錦簇不想說了,他跟著慕行秋,想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值不值得靈王做出那樣的舉動。然後禿子來了,錦簇以為他會說,結果禿子的口風把得比他還緊。接下來就是追蹤冰魁,一路回到冰城,錦簇卷入一場事關妖族生死存亡的戰鬥,他越來越敬佩慕行秋,卻也因此更不想透露真相,他需要慕行秋留下。直到現在。“還記得你吐丹的情景嗎?”錦簇問。慕行秋點下頭,他當然記得,在一片潛龍之火的上空,他吐出內丹扔進火海,轉身飛走,體驗到純粹的自由,結果自由卻是虛假的,他真正拋在後麵的其實是霜魂劍和裡麵的魂魄。錦簇長出一口氣,雖然隱瞞這麼久並非出於本意,他還是感到愧疚,“你走了以後,靈王跳進火海,她真的跳了進去,甚至忘了施法維持太陰之火和妖血傘。她救出了你的內丹,自己也受了傷……”愧疚一下子又消失了,錦簇想起自己當時是多麼憤怒,因此不顧一切地追上慕行秋,想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想將他帶回去見靈王,後來的發生了一係列事情都不在他的預料之內。錦簇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成另一群妖族的飯王,更想不到慕行秋的形象在他眼裡會發生如此重大的變化。“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慕行秋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楊清音。“我不知道。”錦簇卻將這句問話當真了,“我隻知道當初靈王跟我們一塊離開龐山進入群妖之地的時候,她過得非常痛苦。她丟失了關於你的記憶,可是又想把它們找回來。我甚至不敢變成人形,因為每次看到我的模樣,靈王都會頭痛欲裂。她不停趕路,參加每一次狩獵和戰鬥,挖掘魔像的時候常常幾天都不休息,就是害怕自己靜下來的時候會受不了。”慕行秋掃了一眼,眾妖大都沒聽說過靈王是誰,卻被錦簇的話打動了,看向妖師的目光中兼具同情與責備。“楊清音去哪了?”慕行秋沉默了一會才問。錦簇搖搖頭,楊清音率領道士與一群妖族提前離開了冰山。沒有與冰魁作戰,後來的妖族到的時候冰城與狼原就已空無一人。一隻又矮又壯的妖族站出來,“你們說的靈王是不是跟羽王同行?”“羽王是靈王的部下。”錦簇糾正道。矮妖哦了一聲,“我聽說……聽說而已,羽王和一群妖族去戰魔山了。”“你是今天才來冰城的吧?”錦簇看這隻妖比較陌生,猜他可能是白天趕來的少量援兵之一。“嗯,我本來也要去戰魔山,聽說這邊有戰鬥,還有大量戰利品可分。我就趕來,沒想到……嘿嘿,我可真是開了眼界,今後我就是飯王和妖師的戰士了……”錦簇衝他鼓勵地點點頭。又看向慕行秋。慕行秋身心俱疲,想了一會說:“跳蚤和一群小妖還在龍洞裡,我得把他們先救出來。”錦簇正要開口,從申尚那裡得到眼神示意。又閉上嘴,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的事情得由慕行秋自己決定。跳蚤和小妖們出離龍洞時天已經大亮了。慕行秋需要休息,申尚和眾妖的實力都不足以在鬥轉星移陣的範圍內施展法術,不過申尚能通過牆壁進入洞內,給小妖們不少安慰。達到幻術第八層之後,慕行秋果然能夠施法了,閃電擊破了異史君設置的洞壁,跳蚤和小妖們終於重見天日。慕行秋沒有立刻離去,反正隻剩不到一天,他決定跟眾妖一塊堅守冰城,以防冰魁再次發起進攻。妖族損失慘重,經受不住再一次戰鬥。冰魁一直沒來,周契雖然逃得性命,受傷卻極為嚴重,能活著回望山就算幸運,顯然沒精力再組織一次進攻了。錦簇沒再來打擾慕行秋,一整天都在忙碌,下午的時候,申尚來地洞拜訪,“還不能救醒禿子?”慕行秋正捧著禿子發呆,將粘液殼裡五顏六色的各種力量送回禿子頭內很簡單,可是那滴洗劍池水卻是個大麻煩,沒有它,禿子又會變得嗜睡甚至失去活力,可是怎麼送進去慕行秋卻不得其法。禿子當初得到這滴水既有自身的獨特情況,也有牙山神工科道士不知情的幫助,慕行秋對神工科法術一無所知,不敢輕易嘗試。申尚是五行科道士,也幫不上忙,“又多了一個理由去戰魔山,左流英肯定也在那裡,沒有他不懂的法術。”慕行秋點點頭,“必須去見左流英,這滴水屬於牙山,該怎麼處理也是個問題。”慕行秋攤開手,那滴洗劍池水正在手心裡晃悠,它以這種方式離開禿子,不在任何人的預料之內,可牙山一旦知情,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跑來索要。慕行秋找不出借口拒絕,也沒有實力拒絕。第八層幻術據稱能夠媲美注神道士,可慕行秋覺得要麼這個說法太過誇張,要麼自己的幻術不夠完善,第八層幻術在他手裡頂多相當於注神一二重的水平,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能夠傲視絕大多數道統弟子,但是鬥不過整個牙山,何況牙山的索求會得到其它道統的一致支持。跳蚤早就擠進了地洞,一直蜷縮在慕行秋身邊,困惑地看著粘液殼裡的禿子,對慕行秋手心裡的水滴也很感興趣,總想添上一口。慕行秋握起手掌,“咱們隻是阻止了第一樞位,鬥轉星移陣並未毀掉,戰爭還得繼續。如果我猜得沒錯,戰魔山很可能就是第二樞位。”異史君沒有介紹其它六個樞位,慕行秋覺得楊清音等人去戰魔山肯定不是隨便的決定,左流英既然在冰城留下一群地猴子,就是對鬥轉星移陣有所了解,他同意去的地方不會與陣法無關。申尚其實也猜到了,卻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長歎一聲,“以後的戰鬥會沒完沒了,打完冰魁還有望山入魔道士。打完望山就是魔族,除非道統退隱之後能儘快回來,否則的話這場戰爭會一直打到咱們都死光。”“咱們或許選擇不了生死,但是還能選擇死法。”慕行秋心裡已經不再猶豫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曾經是他想躲避、想拋棄的做法,經曆過冰城之戰以後,卻成為唯一的選擇。必須讓自己做過的事情具有一些意義,半途而廢跟認輸沒有區彆。“嗬嗬。錦簇真是一個天生的演說家,連我聽著也熱血沸騰。”申尚還以為這句話來自錦簇,“聽說了吧,錦簇要留下當飯王。這些妖族離不開他,他要帶領眾妖去臥牛湖接走小妖,然後找個地方休養一陣。但是他說了,隻要跟冰魁戰事再起。無論多遠他都會前去支援,就是希望下一戰的參加者能再多些,彆總讓他們孤軍奮戰。”慕行秋笑了一下。他沒料到錦簇會成為一群北妖的領袖,而且如此的稱職,他想,錦簇或許也是在找借口不去見楊清音,年輕的靈妖似乎覺得自己與慕行秋回去一個就夠了。“你要跟我去見楊清音嗎?”“當然,我還有一枚純淨的內丹要處理呢。唉,也不知道我接受再滅之法以後能不能活個百十來年,我可是一把年紀啦。”申尚一百多歲,對一名吸氣道士來說已算是老年。“或許現在就能試試。”慕行秋說。申尚睜大眼睛,“你是說真的?”“我從周契那裡奪得關於魔族法術的記憶,裡麵有魔尊正法和其它一些法術,從前我不懂魔文,必須從草帽和禿子頭裡吸取力量。”“現在你懂魔文了?”“沒那麼快,不過我將再滅之法這一篇單獨學成了。”慕行秋在地洞裡沒有浪費時間,根據周契的記憶硬生生學會了再滅之法的全部讀音。“我不在乎冒一次險,可是你想好了嗎?學習魔族法術需要的可不隻是機緣、勇氣和法力,你要是變成第二個周契,我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死,再也不參加任何戰鬥了。”“總得試一下,總得試一下。”慕行秋喃喃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想法:道、妖、魔之間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可調和,他的經脈已經毀掉絕大部分,用不上道統法術,必須另辟蹊徑。不能隻依靠念心幻術。申尚撇下嘴,“好吧,就先拿我嘗試吧,萬一成功,我就不用去見楊清音,可以留在錦簇身邊了。雖然你很厲害,可是飯王更需要我。”慕行秋一笑,他對再滅之法有**分把握,成功絕不是“萬一”,但他沒有馬上施法,而是對著門口說:“是飛飛嗎?進來吧。”他聽到了外麵的呼吸聲已經存在好一會了。飛飛從門縫裡踅進來,因為皮膚暗淡鬆弛,顯得更小了。“我的父母都死了,我能跟你走嗎?”小妖飛飛的聲音難得有一次如此堅定,隻是微微發顫。在這場戰鬥中成為孤兒的小妖不隻飛飛一隻,慕行秋唯獨對他更加看重,“你跟我走。”然後他轉向申尚,“你留下,戰魔山如果還有戰鬥,我需要你們。”“給老娘帶個好,希望她的傷勢不會太嚴重。”申尚說。慕行秋沒有向錦簇詳細詢問楊清音的傷勢,也是為了存有一個“希望”。(本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