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是為星雲樹的種子而來的,接下來的三天,它在一片廣闊的區域裡又找到十五處妖屍聚集地,少則一具,多則上百具,不分男女老幼,身上都裹著一層厚厚的冰,這讓他們宛然如生。這些獸妖來自兩三個部族,就像傳言所說,冰魁不留活口,連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都不放過。連錦簇也猜測凶手就是冰魁了,“怪不得北方妖族那麼害怕冰魁。”盯著一隻小妖似乎仍在轉動的眼睛,他打了一個寒顫,“冰魁故意留下全屍,就是為了讓大家恐懼吧。”慕行秋沒有太早做出結論,他在遙望,腦子裡慢慢勾勒過去三天見到的場景。不遠處,跳蚤正跟禿子互相追逐遊戲,它找到十粒星雲樹種子,全是新鮮的,吃掉之後恢複了大部分記憶,已經能認出從前的熟人,脖子上的血色消退乾淨,眼睛卻是一紅一黃。但是有一些變化留存下來,跳蚤的力量還是那麼大,一角能將禿子挑到上百丈的高空,這是一個危險的遊戲,隻有他們兩個敢玩,還玩得很高興。慕行秋彎腰在一片沒有遭到破壞的雪地上畫了十幾個小點,“瞧,殺妖地點不是隨意的,冰魁——暫且假定殺妖者就是冰魁吧——在用妖屍布陣。”錦簇佩服慕行秋的記憶力,可他看不出這些亂糟糟的小點是什麼陣法。慕行秋抬頭望天,午時剛過不久,他眼裡看到的卻是滿天星辰,“所有殺妖地點都與天上的星辰相符,亮度跟妖屍的多少正好一致,我叫不出這些星辰的名字,但我能記住它們的位置。”錦簇更加吃驚,“冰魁到底想乾嘛?”慕行秋搖搖頭。“我知道這必定是一種妖陣,目的我就不知道了,而且為什麼會有星雲樹的種子?”這才是最讓慕行秋感到迷惑不解的怪事,星雲樹隻在望山才有,在法術的阻攔之下,種子飛不出山穀,隻能靠互相殘殺減少數量,藥材星華飛英就是這麼來的。被殺的獸妖是從望山附近來的?還是說望山在執行某個計劃?又或者殺妖者根本不是冰魁,而是望山道士?慕行秋理不出頭緒。正默默思索,猛然驚醒。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不想負責不想再當首領,就不要胡思亂想,一步走錯,就會步步深陷,他還是遠離此地為好。慕行秋轉身走向麒麟,留下一臉茫然的錦簇,過了一會,靈妖輕歎一聲,繼續檢查遍地妖屍。跳蚤和禿子迎上來。麒麟親昵地在慕行秋身上蹭來蹭去,好像一點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跟他大打出手。慕行秋覺得它是在裝糊塗,但還是抱住它的脖子,和聲道:“好了。把水晶眼吐出來吧,那東西你留著沒用,把它交給我,我帶你去見左流英。”跳蚤用那隻澄黃色的大眼睛眨了兩下。既邪惡又無辜,似乎沒聽懂人類的話。慕行秋又轉到另一邊,說:“異史君。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出來吧,咱們談談,你想要自由,我想解開幾個疑惑,這是一筆好交易。”慕行秋其實沒辦法將烏鴉本魂從水晶眼裡放出來,異史君顯然了解這一點,所以沒做出任何反應,跳蚤血紅色的眼珠緩緩轉動,總像是在發出無聲的威脅。一紅一黃,跳蚤的兩隻眼睛讓它的臉分裂成兩種風格,看得越久越覺得扭曲。禿子落在兩角之間,“跳蚤,乖乖聽話,把水晶眼吐出來,要不然……”跳蚤突然一抬頭,將禿子甩出去,然後撒蹄急追,又將他穩穩接住。水晶眼暫時不會出來了,慕行秋不明白異史君在搞什麼鬼,他既然控製漆野茫將水晶眼偷偷塞到自己懷裡,就是有所計劃,為什麼這時反而拒絕交談呢?實力越強者越愛玩這種故弄玄虛的把戲,異史君和左流英沒有兩樣,至於道統和魔種,把戲更複雜、更讓人看不透。錦簇興奮地跑過來,手裡握著一根獸角,“你瞧。”獸角上麵長著細細的紋路,顯然是一枚妖丹,慕行秋接在手裡,立刻明白錦簇為何覺得它特彆,妖丹寒冷徹骨,像一把刀子直透手背。“不隻如此。”錦簇拿回妖丹,雙手輕輕一折,妖丹斷為兩截,斷口處掉下幾個碎塊。獸妖皮糙肉厚,妖丹尤其堅硬,甚至能擋住一些普通的道統法術,絕不至於如此脆弱。“冰魁真的在施展妖術,把妖丹裡的力量都耗光了。”錦簇的興奮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疑惑,“可這種妖術有什麼用呢?就為了將屍體全凍起來嗎?”“或許吧。”慕行秋平淡地說,他對這件怪事已經不感興趣了,邁步走向跳蚤和禿子。錦簇卻不肯放棄,跟在慕行秋身邊不停地做出各種分析,可他掌握的信息太少,連星雲樹種子是什麼都不知道,得出的結論大都近乎於瞎猜,慕行秋幾度想要開口糾正,最後都忍住了。慕行秋又一次摟住跳蚤的脖子,額頭也貼上去,努力用第三層務虛幻術進入跳蚤的腦子裡,心裡一遍遍地念叨:“跟我說話……”跳蚤不隻身體變得強健,對法術的抵抗力也比從前強多了,幻術鑽不進去,隻能在外圍徘徊,不知過去多久,慕行秋突然聽到一句話。“跟著麒麟走。”慕行秋抬起頭,那聲音消失了,在他身邊,錦簇仍在滔滔不絕地分析諸種可能,禿子則在不停地數落跳蚤,顯然隻有他本人聽到這句話。這是異史君的回應,還是自己的幻覺?慕行秋難以辨識,越是努力回憶,那聲音越顯得虛無縹緲。“又下雪了。”錦簇指著天空,“群妖之地分明是冰雪之地啊,沒完沒了地下雪,這裡的冬天永遠不會結束嗎?”慕行秋心中一動,下雪會不會就是冰魁妖術的目的?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接下來咱們去哪?繼續尋找更多的屍體嗎?”錦簇問。慕行秋拍拍跳蚤的背,“讓它選擇。”跳蚤這回聽懂了慕行秋的話,四蹄在地上用力一踏,騰空飛起,飛出還不到半裡,竟然從天上掉下來,惹得禿子哈哈大笑。錦簇飛過去查看,沒想到掉下來的更快,禿子翻著跟頭大笑,沒一會工夫就樂極生悲,自己撲通一栽進雪地裡,而且是頭頂朝下,更加狼狽。慕行秋將禿子拔出來,用手托著他前行,禿子連臉上的雪都顧不得抹去,努力嘗試想再飛起來,卻都沒有成功,“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我怎麼不會飛了?”慕行秋沒有嘗試,隻需要運轉一遍法力他就明白過來,何止不能飛,在這裡根本就不能施展任何法術與妖術。錦簇跳起來,衝著慕行秋大聲喊道:“這就是冰魁妖術的作用!怪不得這麼多獸妖全拿刀劍戰鬥,沒有一隻使用妖術。”慕行秋他們在附近轉悠了三天才受到影響,說明陣法並非立時見效,冰魁大概另有妖術能夠即時產生作用。跳蚤不明所以,試了幾次之後,隻好乖乖地走在地上。這天入夜之後,距離最近的妖屍二三十裡以外,對法術的禁錮消失,跳蚤又能自由飛行了。在此期間,慕行秋做了一次試驗,跟跳蚤摔了一跤,發現身體裡的力量並未減弱,隻是法術不能用,或者效果大幅降低。能夠正常施法以後,慕行秋又一次對跳蚤使用第三層幻術,還是沒用,不管有沒有禁錮,幻術都不能進入麒麟的腦子裡。慕行秋有點懷念第七層幻術和自己的舊內丹了,龍魔送給他的泥丸宮內丹雖然強大,卻不是特彆順手,跟他好像總有一點隔閡。“跳蚤要去哪?”錦簇看出慕行秋是在跟隨跳蚤,卻不知道是為什麼。慕行秋也不知道,跳蚤的路線非常隨意,忽東忽西,直到一天之後慕行秋才能判斷出來,跳蚤大致上是往東南方前進,比來時的舊路更偏東一些。“它要帶咱們回冰城。”錦簇也看出來了,對麒麟的選擇非常高興。慕行秋卻很納悶,跳蚤明顯受到了異史君的控製,眾魂之妖乾嘛要去冰城?他好不容易才擺脫左流英,為什麼又要自投羅網?難道他認為隻有左流英才能將他放出來?水晶眼裡的禁製是慕行秋和幾名道士一起施放的,他相信隻要找到足夠多的妖術師幫忙,完全可以破除禁製,異史君似乎沒必要非得找左流英。可異史君沒再以任何形式對慕行秋說話。數日過後,事情才算有了些眉目,跳蚤行走的是一條“死亡路線”,一路上他們遇到了越來越多的妖屍,死法全都一模一樣,分布地點則與天上的星辰隱隱相合。跳蚤吃下不少星雲樹種子,可它的一隻眼睛總是紅色,禿子對此的判斷是,跳蚤隻吃到種子沒吃到新鮮樹葉,所以有一點魔血無法去除。慕行秋漸漸從妖屍的分布上推斷出冰魁的走向。“冰魁不至是要去冰城,他們正在用妖陣將冰城包圍!”徹底受圍的冰城將不能施法,一群隻有刀劍可用的道士無異於待宰的羔羊,慕行秋必須去提醒他們,對他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到底要介入多深。(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