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麵升起無數雪塊,仿佛顛倒了方向的冰雹,與正常飄落的法術之雨撞在一起,共同製造出一大片蒸騰的水汽。魚龍陣巨人和複活的魔像就在這一片水汽之中奮力求生,前者隻能自保,後者卻要殺出一條活路來。楊清音踩在魔像的肩膀上,仍然一手老君魔掌一手霜魂劍,腳下黑色的銀魄甲衣熱得燙腳,像是剛從火中取出來的鋼鐵,讓她一下子想起了洪爐科的修煉生活,除了萬第山的太陰之火,熔爐附近總是灼熱的,洪爐科弟子喜歡與火為伍,但是也必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楊清音召出一枚寶珠和一隻巴掌大小的四足鼎,用它們護持全身,以免受熱燙之苦。很快她又遇到了新問題:腳下的魔像似乎有失控跡象。在銀魄甲重新罩住魔像全身之前,楊清音看到木製雕像正變得生機勃勃、有血有肉,眼神堅定而威嚴,沉睡了十幾萬年,他似乎一點困惑也沒有,立刻就投入到戰鬥之中,邁開大步走來走去,雙臂開合,像是在尋找趁手的武器,又像是在跳一種奇怪的舞蹈,盔甲裡傳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魔音就是他的法術。可是隨著地麵上升起的雪塊越來越多,複活的魔像也變得更加自信,隱隱對楊清音手中的老君魔掌生出抗拒之意。一開始魔音激起的雪塊還小心地避開魚龍陣巨人,慢慢卻變得不分敵我,魔像隻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對同伴毫無相助之意,這與楊清音的意願截然相反。“住手,彆打著自己人!你這個……”楊清音收回了“笨蛋”兩個字,魔像畢竟是他們最大的保護者。魔像服從了命令,很快又不管不顧起來。雪塊擊中魚龍陣巨人,像是沸水澆在人身上,立刻燙下來一塊皮肉,對魚龍陣來說,那就是一兩名妖族或道士。楊清音再次明確下令,魔像也隻是稍有收斂。“慕行秋!”楊清音不得不叫出他的名字,她對魔像的了解太少,唯一的控製手段就是老君魔掌,霜魂劍隻是向魔像提供更強大的力量,並不能令他馴服。慕行秋取代小蒿成為魚龍陣巨人的主導者。通過巨人的眼睛,他也發現了魔像的異常,“向東北前進!”魚龍陣巨人發出的聲音跟慕行秋大不一樣,楊清音知道這是慕行秋在說話,可是東北方正是道統法術的三個主要來源之一,指揮魔像去那裡無異於要跟道統決戰。楊清音心裡仍有一條底線,她拒絕回歸龐山,甚至願意控製魔像抵擋道統的進攻,但她絕不想反擊道統。更不想殺死任何一名正常的道士,哪怕是無意中殺死也不行。她猶豫了。“東北方多山,把魔像留在那裡,咱們離開!”慕行秋隻得說出自己的計劃。楊清音明白了。道統是不會與魔像近距離搏鬥的,他們會退到更遠處,借助群山的掩護和魔像的吸引,這群被圍困的人類與妖族或許還有逃生機會。不知道腳下的魔像聽到這個計劃之後會怎麼想。楊清音手中的老君魔掌指向東北方。魔像沒有猶豫,服從了這道命令,服從的方式卻出乎慕、楊二人的預料。群妖之地布滿不潔之氣。即使是注神道士也不能隨意施法,瞬移距離通常隻有數十裡,可不潔之氣對魔像沒有任何影響,恰恰相反,魔像在其中如魚得水。剛剛“複活”的魔像瞬移了,隻用了一次就傳出九十多裡,要不是道統出於習慣布置了一些防禦,他能移動得更遠。魚龍陣巨人和沒有進陣的跳蚤、甘知泉也被帶走,一群互不相識更談不上信任的人類與妖族組成的陣法本來就不穩定,經過一次強大的瞬移法術之後,魚龍陣分崩離析。“這是哪?”“逃出來了?”從巨人身上掉落出來的妖族慌慌張張地詢問,沒有注意到數百名道士就停在幾裡之外的山坡上。夜色正深,遠處的彩雲即將流散,近處的道統弟子們剛剛準備好繼續向空中施法,突然之間,目標已經近在眼前。這是一次全然意外的對峙,慕行秋和楊清音都以為魔像會慢慢前進,將道統弟子逼退,沒想到雙方會離得如此之近。道統弟子們更想不到,按理說以靈妖營地為中心,方圓百裡之內都應該有道統的禁製,尤其是考慮到魔侵道士們可能有左流英幫助,禁製就應該更強大一些才對,可魔像的法術跟道統必然大不一樣,這些禁製大部分都沒有生效。雙方同時愣了一會,隻有搞不清狀況的妖族亂叫亂嚷,很快也發現敵情,全都安靜下來。唯一不亂的是魔像,他舉起雙臂,微微仰頭,像是在對天祈禱,黑甲包裹的手掌如同燃燒的鐵塊一樣變成了赤紅色。沉睡了十幾萬年,他的戰鬥意誌絲毫沒有降低。“停下!”楊清音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大喝,將老君魔掌指向另一個方位。魔像頓了一下,手甲的赤紅也有所減弱,似乎想要轉。數裡之外,十餘名星落道士同時施法,各種顏色的法術長龍飛了過來,魔像在頭盔裡發出一聲咆哮,魔音呈扇狀射出,將星落道士的法術擋在了一裡之外,然後他的手甲又變得像燃燒的炭一樣。他抵住了老君魔掌的控製,無論楊清音的喊聲有多大、命令有多麼清晰,他都拒絕掉轉方向。這裡正是沈昊等人所在的位置。五行科首座申繼先臉色驟變,此地共有四百多名道士,包括十四名星落道士,卻沒有注神道士坐陣。圍攻開始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左流英會是此戰的最大障礙,因此隨行的幾名注神道士都在尋找他的下落,滿心以為近千名道士足以輕鬆消滅所有目標,包括這尊魔族雕像。“撤退!全體撤退!”申繼先大聲下令,不管這真是魔族複活,還是具有魔力的木頭,實力都超出想象。一些低等道士陸續飛起,更多的人卻在猶豫,因為十四名星落道士都沒有動,這讓他們以為戰鬥仍在繼續。一切都來不及了,魔像已經蓄勢完畢,即將發出致命一擊,就算飛起的道士也無法逃脫,而注神道士發現形勢不對並趕過來支援還需要一點時間。場麵一團混亂,大多數道士和妖族甚至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或是慌張地想要逃走,或是決定留下來戰鬥,或是隻想跟著同伴們一塊行動……楊清音一邊喝斥,一邊用老君魔掌砸魔像的頭盔,卻都於事無補,魔像就像是一隻被激起鬥誌的惡犬,早已置主人的意誌於不顧,一心隻想撲向獵物,將它撕得粉碎。慕行秋經曆了一瞬間的慌張,他跟楊清音一樣,雖然要抵抗道統的進攻,卻沒想過要殺死道統弟子,尤其是他看到了沈昊。沈昊就站在眾道士中間,是唯一手裡沒拿主法器的人,驚訝地望著突然出現的魔像,既沒有遵命飛起,也沒有施法參與反擊。慕行秋經曆過種種危機,早已鍛煉出堅定的意誌,很快就去除心底的慌張,開始考慮該如何應對。當他決定喚醒魔像的時候就已預留了一招,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用上,他們不僅沒有擺脫圍困,反而與道統弟子們離得更近了。可控製魔像或者摧毀魔像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慕行秋複活了他,就要對結果負責。慕行秋抓著禿子的發髻,飛到了楊清音身邊,“相信我!”“什麼?”楊清音莫名其妙。“你要相信我,彆抵抗我的法術。”慕行秋落在魔甲肩上,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楊清音額頭上。自己應該相信慕行秋嗎?楊清音在想這個問題,她的內心卻已經做出決定,她沒做任何抵抗,三田也沒有自動產生護持之力,她覺得自己的根本隱遁之法大概已經被化妖丸給摧毀了。慕行秋進入楊清音的腦海,但他不是來尋找記憶,而是送來一段記憶——七篇魔尊正法的全部內容。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召出黑紋草帽,又扣在禿子的頭上。他不知道這一招好不好用,就像他一開始不知道能否喚醒魔像一樣,若不是甘知泉魂魄離身過來告訴他正確方法,他的努力就白費了,這一次他仍然在冒險。除了冒險,慕行秋不知道自己手裡還有什麼,他沒有注神道士的實力、左流英不知去向、道統非要置他們於死地不可,他隻能冒險、隻能搏命。這世上從來不會無路可走,即使死路也是一條路,慕行秋就是這麼想的。進入楊清音的頭腦比預料得要順利,慕行秋甚至有點意外,可他來不及想太多,馬上示意她施法。楊清音也很意外,同樣沒時間細想,立刻存思整篇文字。慕行秋也在存思,兩人的頭腦像是連在了一起,存思速度沒有下降,反而更快了。魔尊正法與霜魂劍的力量共同湧入老君魔掌,然後再進入魔像的身軀,這一次,魔文沒有灌注泥丸宮,而是直奔那顆僅以銀魄甲遮護的心臟。慕行秋相信心臟就是這尊魔像的最大弱點。(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