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左流英用來抑製魔種的就隻是一頂草帽?”一名道士茫然地說。魔侵道士們的最後一點依靠也消失了,草帽非常普通,絕非道統寶物,就在它破裂的同一瞬間,屍魔殘存的最後一部分也四分五裂,妖屍散落一地。“咱們被騙了!”另一名道士憤慨地說,“左流英根本不會抑魔之術,他、他拿一頂草帽哄騙咱們!”近百名魔侵道士霎時間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但是手臂仍然挽在一起。周千回飛到眾人前方,下一次怒海潮隨時都會發出來,沒有屍魔充當防線,琥珀周圍是整個妖山口最危險的地方,可他不能就這麼離開。“聽我說!”周千回抬高聲音,壓過魔侵道士們的喧嘩,“你們應該感謝左流英,他留給你們的不是法寶,而是更珍貴的東西——信心。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你們一直在靠自己的力量抑製魔種,這表明……”“這表明一切都是謊言!”一名魔侵道士粗暴地打斷周千回,“道統隻想利用我們,殺死魔樹、奪回洗劍池和琥珀道士之後,道統還會說好話嗎?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把所有人都殺死!”損毀多半的樹塔在慢慢恢複,周千回瞥了一眼,看到魔樹在迅速抽枝發芽,坑裡的妖屍體化成濃稠的液體,給魔樹提供滋養。魔侵道士們的努力即將前功儘棄。“道士!”周千回大喝一聲,“彆說你們不知道被魔種侵襲之後的結果,你們不是第一批舍身除魔的道士,也不是最後一批。”“說得輕鬆,誰說被魔種侵襲之後一定會變瘋?就像你剛才說的,沒準通過自己的努力能一直抑製魔種,那樣的話我為什麼還要自殺?或者被道統所殺?”魔侵道士們都在點頭,的確。這麼多年以來,大家隻聽說過某某道士自殺除魔或者被強行奪丹毀念的故事,可是如果不自殺、不被奪丹呢?一定會入魔並成為道統的敵人嗎?在周千回眼裡,道士們的言論卻再清楚不過地表明魔種在動搖道心,形勢越來越危急了,再這麼爭來爭去,樹塔將會恢複原樣,有它幫助漆無上,左流英和慕行秋想要戰勝將會極為困難。他必須做點什麼。周千回從乾坤袋裡取出一枚銅錢,用另一隻手對它施展了幾道法術。有意放慢手勢,讓大家看得一清二楚,“一隻千裡眼,我在上麵加持了十道爆裂法術,半個時辰之後它們會自動發作。”爆裂法術不是很高深,道士們都能認得出來,加持在一件普通的法器上麵讓法術定時發作,這一招比較困難,大多數道士做不到。但是能看出來周千回所言不虛,他們隻是不明白牙山道士此舉有何用意。“我就在這裡,自願接受魔種侵襲,然後我會吞下千裡眼。半個時辰之後跟著它一塊滅亡。”此言一出,剛剛還暴躁不安的魔侵道士們安靜下來。“請哪一位道友動手吧,然後咱們繼續清除魔樹,普通道士做這件事太危險。注神道士能在遠方施法,但是可能會影響到琥珀的穩定,事情都碰在一塊了。隻有咱們最適合。”道士們仍然不吱聲,也沒有人動手。琥珀又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周千回飛向樹塔,樹裡存有魔種,他可以直接被侵襲。一顆頭顱擋在了前麵,禿子張開三縷頭發,像是一隻長相古怪的蛛蛛,神情稍有些激動,“我是龐山弟子慕鬆玄,年紀小不懂事,可我有些話想說,就是……就是……”禿子一激動,反而沒有了平時的伶牙俐齒,猛地轉頭,向正在恢複原狀的樹塔射出紅光,嘴裡大叫:“魔種想讓我睡覺,我偏不睡!”魔侵道士們重新開始了對樹塔的進攻,周千回握著銅錢,一時間有些茫然,一名魔侵道士對他說:“我們現在更需要一位清醒的道士。”周千回點點頭,收起銅錢,卻沒有取消上麵加持的法術,第一麵銅鏡已經被毀掉了,他又召出第二麵,繼續照射琥珀。“左流英停下來了,他在幫助慕行秋,一手按在劍身上,另一隻手對漆無上施法,可他的法術總是偏到一邊。小心,洗劍池……樹塔!樹塔能保護你們。”道士立刻圍著殘存的樹塔在空中站成上下幾圈,手臂挽著手臂,一隻腳與魔樹的枝葉接觸。周千回和殷不沉躲在圈內。周千回小心地避開魔樹,連葉子都不肯碰,殷不沉卻緊緊抓住一根枝條,希望獲得一次“魔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魔種就是不願進入他的身體,連枝條都在不停抖動,好像很不喜歡被半妖握在手裡。“你剛才那番話說得真不錯,你要是真的自願被魔種侵襲,我就更佩服……”殷不沉的話剛說到一半,琥珀內的巨響就將他的聲音淹沒了,氣流席卷,帶著淡淡的紅色,為時甚短,卻將坑擴大了近一倍,照這樣下去,整個妖山口都會變成深坑。沒人注意到躺在坑底的草帽,它雖然裂開了,卻沒有在強大的氣流中粉碎。樹塔和道士們都沒事,他們甚至不用施法抵抗,氣流自動讓開魔樹,可這樣做也有一個壞處,接觸魔樹讓道士們剛剛堅定不久的心又動搖了,魔樹正在對他們施加強有力的影響,每個人心中都是千頭萬緒,放棄除魔的理由一個接著一個,每一個都是那麼的不可置疑,而被他們保護在中間的牙山道士周千回,越看越像是心懷叵測的虛偽小人。禿子腦子裡有一顆完整的魔種,卻第一個脫離樹塔,大聲說:“開工啦,道士們,接著打魔樹的屁股,讓它知道咱們不是好欺負的。”魔侵道士全都離開樹塔,心誌恢複如初,再次向樹塔施法。周千回繼續監視琥珀之內的情況。不停地向其他人通報,“原來如此,琥珀聽從漆無上的意願,將左流英和慕行秋的法術都給偏移了,所以他們一直擊不中目標。還好,漆無上雖然奪得了洗劍池,但是他不會道法,控製得不好……”殷不沉飛到牙山道士身邊,咳了兩下,低聲說:“道士們在斬除魔樹。魔樹卻是他們唯一的屏障——這不是在自掘墳墓嗎?”“沒錯。”要不是情況特殊,周千回根本不願意搭理這位半妖,所以回答得頗為簡略。“把那條透明的根直接斬斷,然後把慕鬆玄連上去,豈不是更省事?”殷不沉沒聽出對方的冷淡,繼續出主意。周千回緊緊盯著琥珀內的情況,“不行,魔樹大部分力量都用來控製琥珀,這才給我們可趁之機。如果現在就砍斷樹根,魔樹反而能以全力對付道士,過後又會與斷根重新連上。”“哦,明白。魔樹舍不得琥珀,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嗬嗬,挺有意思。”“小心!”周千回發出警示。漆無上又用洗劍池發出了怒海潮。這一次的怒海潮跟之前都不同,沒有避開樹塔。漆無上感受到了樹塔的危機,寧可將魔樹毀掉大部分。也要將道士們先殺死。轟的一聲,血紅色的氣流席卷而來,圍著樹塔的道士們被吹上了天,魔樹地麵上殘存的部分在瞬間化為殘枝敗葉,密集的樹根也少了一多半,但是那條透明的根還在,仍然與剩下的根係相連。道士們失去了所有保護,怒海潮不隻是氣流,它的力量直透三田,連根本隱遁之法都無法阻擋。周千回不能再躲在後麵了,拚儘全力衝到最前麵,召出十幾件法器,希望能夠阻擋片刻,可他隻是星落道士,即使漆無上隻能發揮出洗劍池的一部分力量,對他來說也過於強大了。法器像樹葉一樣被卷入高空,周千回本人也無法留在原處,被吹得不停後退,泥丸宮、絳宮、下丹田裡如同萬針攢刺,在他身後,手挽手的魔侵道士們像一條隨時都會斷裂的風箏線,全靠著牙山道士的那一點點抵抗力,才沒有被吹散。左流英的草帽就是這時重新飛起來的,它是一件普通的凡俗之物,來自皇京的一位老者之手,這時卻要抵抗道統至寶發出的法術。它曾經在一座妖城的外麵抵擋過怒海潮,但那時左流英就在草帽下麵親自施法,現在它隻有一點點法力。噗的一聲輕響,草帽剛剛升到周千回麵前就碎成了成百上千塊,可這些碎片沒有隨氣流飄散,反而逆勢前行,不停地碎裂成更小的草屑。怒海潮過去,草屑燃燒成灰,徹底消失。道士們心有餘悸,魔種的影響反而更小,不用招呼,立刻向魔樹僅存的根係施法攻擊。“左流英都知道留頂草帽保護我們,牙山注神道士在乾嘛?”禿子一邊發射紅光,一邊氣哼哼地問,“他們就算在幾百裡以外也能幫點忙吧。”注神道士的確有這個本事,周千回解答了許多問題,唯獨這一條他給不出答案,他雖然是牙山神工科首座,在注神道士那裡卻隻有聽命的份,他甚至不知道牙山境界最高的兩位道士此刻在哪。好幾位道士都看向周千回,他卻隻能假裝聽不到禿子的話,又召出銅鏡照射琥珀,馬上就發現情形不對,“慕行秋受傷了,他鬆開了劍,正在飄向琥珀中心的孟元侯。左流英……也快支撐不住了!”琥珀就像是一位偏向的家長,漆無上是受寵的孩子,越來越如魚得水,左流英和慕行秋卻是左支右絀。禿子聞言一愣,頭上的魔眼不再發射紅光,突然他像瘋了一樣衝向魔樹的根,哢嚓哢嚓地大咬特咬,眼看就要咬到透明之根,其他道士則幫他清除所剩無幾的殘根。突然間,透明的根斷裂了,它不願被頭顱控製,自動斷成了數十截,深入琥珀的部分也被吐了出來。緊隨被吐出來的透明之根,一條乾瘦的手臂伸出了琥珀,托著一個白玉製成的盆。(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