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山道士盧簫心說起慕鬆玄的生死時,隨意得像是屠戶宣布今天要殺幾頭豬,小蒿一直在忍,這時開口道:“禿子是龐山弟子,牙山想殺他龐山不會同意……呃,亂荊山也不會。”“龐山自顧不暇,哪還會在乎一顆頭顱?我們允許龐山今後十年在牙山的選徒之地挑人,他們很高興。至於亂荊山,這關她們什麼事?”盧簫心專心致誌地控製禿子尋找屍魔之中的左流英,有什麼說什麼,全然沒想到要保密。小蒿氣得臉都紅了,被白傾捏了一下胳膊,勉強忍住,再沒有開口。“原來如此。”辛幼陶又一次點頭,“牙山洗劍池終於回歸圓滿,盧道友可是立下奇功一件,會有重賞吧?”“保護洗劍池是彈劍科的天職,要什麼重賞?”“無欲無求,果然是星落道士。盧道友用的是什麼寶鏡?好像跟普通道士的不太一樣。”辛幼陶隨口說道。“有何不……”盧簫心飛快地瞥了一眼肩上了銅鏡,突然呆住了。道統明鏡遍照全身,他看到了自己後背上的一處傷口,傷口很大,不知存在了多久,一直沒有愈合,還在滲出膿血,將道袍腐蝕出一個大洞。盧簫心呆若木雞,一些他試圖忘記的事情湧上心頭:昨天黃昏時分,他與數十名牙山道士圍攻屍魔,那時魔種正與左流英通過妖屍搏鬥,他一時猶豫,沒有遵照左流英的提醒離開,反而靠近屍魔,然後……然後綠光一閃。其他道士都去哪了?自己為何孤身一人追到這裡?不對,他在追來的路上有過同伴,可是……都死了。“你被魔種侵襲了。”辛幼陶說,雖然不會念心幻術。但他知道不會再有比之更好的時機了。聲音很輕,對盧簫心來說卻像是在耳朵裡炸響的一聲雷鳴,他晃了一下,隨即豎起眉毛,“想騙我?!”可就是這麼一晃,令他失去了對禿子的控製,頭顱迅速轉身,衝他射出一道紅光。在承認入魔與否認入魔之間徘徊的盧簫心,對攻向自己的法術同樣猶豫不決,沒等他做出決定。紅光已經透胸而過。盧簫心手一鬆,長劍跌向地麵,他又望了一眼銅鏡,臉色變得慘白,突然大喝一聲,銅鏡光芒驟盛,籠罩他的全身。片刻之後,一道綠光騰空而起,兜了一個圈子。撲向辛幼陶。一直不動的屍魔這時舉起手臂,手臂暴長,末端的妖頭張嘴咬住了綠光,將它吞下去。辛幼陶和白傾看著血肉模糊的手臂從自己身邊經過,都嚇得一動不敢動,隻有小蒿高興地叫好。銅鏡發出的光芒消散,牙山道士伸出手臂。手心裡托著一枚淡黃色的內丹,他在最後一刻恢複了清醒,用儘全部法力驅出魔種。心中充滿了悔恨,“魔族,真的回來了……”辛幼陶不是道統弟子,不敢接內丹,白傾隔空取物,將內丹抓在手裡,“我會交還給牙山。”盧簫心手臂垂下,整個人向地麵墜去。連小蒿的神情都變得肅穆起來,“他不是壞人,是被魔種帶壞的,可是想殺禿子的卻是牙山……哎呀,真是說不清了。”禿子已經飛回原處,屍魔的身軀咯咯直響,又大了一圈,禿子笑道:“原來你們是在幫我,嚇我一跳,也是左流英讓你們這樣做的吧?”辛幼陶嗯了一聲,他剛才在腦子裡聽到了左流英的聲音,卻一直沒有見到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左流英藏在哪了?”“左流英跟魔種大戰一場,好不容易操控了魔種,可是有一小塊逃了出去,進到牙山道士體內,左流英因此無法獲得全部魔力,自己也被困在屍魔裡麵,好險。”還是禿子代為回答,“快過來吧,他要帶咱們回百丈城,魔種肯定不隻這一個。”辛幼陶和白傾猶豫了一會才飛向屍魔,尤其是白傾,懸在屍魔肩膀上不敢落下,還是被小蒿硬拽下來的。“可是,這怎麼可能?道士不是不能接觸魔種的嗎?”白傾仍然心存疑忌,總覺得腳下的屍魔不懷好意,就連禿子也不那麼可愛了,似乎隨時都會張嘴在自己腳上咬上一口。禿子無法解釋這種事情,歪著頭,從左流英那裡得到提示,然後用他自己的語言說:“左流英跟魔種沒有接觸,魔種留在我腦子裡控製妖屍,左流英施法反控妖屍,然後順著魔種的法術順藤摸瓜,將魔種也控製住了,於是我就清醒了。可是魔種會分裂,跑出去一小塊,控製了那個牙山道士……”“等等。”屍魔開始邁步前進,白傾緊張地握住小蒿的手,“魔種在你腦子裡,那你豈不是……豈不是……”“我腦子裡一直有魔種,早就習慣了,再多一點也沒事,而且有左流英幫我看著呢。”禿子大大咧咧地說,對腦子裡的隱患一點也不在意。白傾和屍魔另一邊肩膀上的辛幼陶互望一眼,兩人的想法一樣:禿子的狀態很危險,全靠著左流英對魔種的壓製,他才能保持清醒,一旦左流英放手,他又會變魔。辛幼陶還多一層疑慮,左流英是注神道士,沒有采取正規手段與其他道士聯合除魔,而是進入妖屍當中與魔種進行意念之爭,著實有些冒險,一著不慎,恐怕也會被魔種侵襲。關鍵是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能得到比注神道士還強大的力量嗎?辛幼陶越想越不安,可是已經站在屍魔肩上,就像是上了賊船,想走卻不敢走。“禿子,你可真厲害!”小蒿由衷地讚歎,完全沒想那麼多。“百丈城還有更多魔種。”辛幼陶忽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沒說,急忙將自己從蜥蜴妖那裡得到的消息講了一遍。“站穩,出發嘍。”禿子大叫,他很願意為左流英傳話,隻是不肯保持原封不動,總要加點自己的理解,“咱們去收拾魔種。給你們每人一份!”辛幼陶和白傾差一點就要從屍魔肩上逃離。屍魔在左流英的控製下施展了瞬移,兩人隻能留下。七次瞬移之後,他們來到百丈城附近,受不潔之氣影響,左流英計算位置時稍有偏差,正好撞見剛剛摧毀節點塔的小青桃。眼看小青桃射來法術,辛幼陶急忙大叫:“是我!是左流英!”小青桃收回法術,飛到屍魔身前,卻不敢靠得太近,“這、這是怎麼回事?左首座在哪?”禿子大叫:“小青桃。快看,我有身體了,還是這麼大個的家夥,左流英在幫我控製身體,快過來吧,我們正要去戰場上打個痛快。”辛幼陶也在招手,他相信左流英起碼在這個時候仍然控製著魔種,小青桃的疑心終於消除,慢慢飛過去。落在屍魔寬闊的肩膀上,反倒是半妖殷不沉嚇得直不起身,緊緊抓著小青桃的胳膊,被辛幼陶一把拽了過去。“現在怎麼辦?”小青桃茫然問道。“屍體。”禿子望向已經不遠的戰場。“左流英說他得先搶到更多的屍體。”“慕行秋呢?在戰場上嗎?”辛幼陶大聲問。“他去見漆無上……”小青桃將自己了解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沒等她講完,左流英已經帶著他們進入戰場。戰場形勢發生了徹底的變化,鬥誌昂揚迎向最終勝利的道士們。突然發現自己被困在了血霧之中,數隻屍魔正在不停吸納戰場上的妖屍,迅速壯大起來。屍魔的實際控製者是八名瘋道士。一開始,道統還以為這是一種新妖術,因此隻攻擊妖屍,卻放過了瘋道士,甚至想要將他們救出來。第一個向瘋道士發起進攻的是申己,目標就是自己的父親申準。申準早已不是當初的龐山戒律科大執法師,甚至不是普通的入魔道士,他與另外七名瘋道士分食了一枚魔果,已經完全變魔,再沒有逆轉的餘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認得自己的兒子,受到攻擊的時候,他發出憤怒的吼叫。申己的攻擊最為及時,屍魔尚在凝聚過程中,行動極不靈活,無法為最上麵的瘋道士提供及時的保護。申準的胸膛被射出一個大洞,可他沒有死,隻是下方成堆的妖屍紛紛向地麵墜落。申己召出兩麵銅鏡,一手一隻,同時照向父親,甚至違背道士最基本的戰鬥原則,以最快的速度向還沒有死去的妖魔飛去。申準的叫聲裡滿是憤怒與痛苦,揮舞雙臂遮擋那兩道強烈的光芒,拚儘全力重新凝聚身軀。申己隻是餐霞道士,應對弱小的魔種還可以,可申準體內卻是開花結果之後的成熟魔種,僅僅是銅鏡照射,不能將他徹底消滅。屍魔再次成形,舉起一隻巨大的手臂抓向空中的小人,申己卻不知躲避,咬牙飛向自己的父親,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再讓父親成為道統的罪人。十幾道光從身後射來,超過了申己,全都擊在申準身上,這是高等道士發出的除魔法術,申準身下的屍魔這回徹底潰散了,隻有他本人還浮在空中,激烈地扭曲著,頭頂突然飛出一道綠光,綠光升至高空,砰的一聲爆炸,消失無蹤。申準的目光變得呆滯,在小兒子的注視下墜向地麵。一隻屍魔被消滅了,可是另外七隻卻已經完成聚屍,組成巨大的頭顱,能夠給自己提供足夠的保護,道統山上射來的除魔之光已經沒辦法穿透層層妖屍直抵瘋道士。七隻屍魔迎向闖進血霧之中的敵人,近千名道士,大多數都是星落以下的低等道士,用以除魔的武器隻有銅鏡、銅鈴等物,仍然義無反顧地發起進攻,沒有一個人退卻。左流英控製的屍魔就是這時候衝進戰場,最為弱小、最為不穩,立刻成為道士們的首選攻擊目標。(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