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外圍的塔林如今成為一座蕭瑟的樹林,任憑外人闖入,懸掛在塔身上的妖頭、妖睛等物隻是發出軟弱無力的抗議,像是樹葉在寒風中顫抖,沒有半點威懾力,反而顯露出膽怯與無力。為避免再落入血海陣一類的陷阱,整支隊伍都在地麵行走,如此一來速度自然快不得,辛幼陶心裡著急,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空遁、瞬移一類的法術都是救急法術,在不潔之氣當中頻繁使用就太冒險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自己走得快一些,然後轉身催促其他人跟上。小蒿走在了最後麵,好奇地東張西望,每見到一顆懸掛在塔上的妖頭都要跑過去仔細看兩眼,甚至跟它打招呼,“你好啊,你和禿子是同一族的嗎?你怎麼光吼叫啊,會說人類的語言嗎?”麵目猙獰的頭顱仍然隻是發出吼聲,而且數量太多了,小蒿問也問不過來,於是加快速度追上走在前麵的四位新君,跟他們並肩走在一起,聽他們互相吹噓自己對妖族的貢獻有多大,以及他們能在塔林中自由飛行,道士們太膽小雲雲。“你們剛剛從血海陣裡脫身,還能隨便飛嗎?”小蒿插了一句。四位新君是不會臉紅的,你一言我一語地做出辯解,總之是說之前落入陷阱是場意外,他們已經掌握了妖術的分布情況,完全不用再擔心。小蒿的心思卻已轉到彆的事情上,指著一座塔上的眾多妖物,“這些東西都是從妖族身上割下來的吧?”“當然。”殷不沉對此十分得意,“我們妖族渾身是寶,就算是翦下的指甲都不能隨便扔掉,有大用處。”“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大妖,身上的器官更加珍貴,不知有多少妖魔道修眼紅呢。必須小心看護,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呀!胳膊被人切走了,眼睛也被挖了。”豪萬古警惕地打量著小蒿,“一看你就是沒啥本事的小道士,可彆打我的主意。”小蒿嗬嗬笑著說:“道統隻要妖丹當作煉器的材料,對指甲、胳膊什麼的可不感興趣。你們應該防備其他妖族。”散修歐陽槊走在前麵不遠,這時回過頭來,“段道士,彆聽他們胡說,隻有獸妖的器官才有用處。而且也得經過妖術強化。他們四個都是半妖,除了妖丹沒彆的好東西,看他們的眼睛,那就是妖丹了。”小蒿多看了兩眼,四位新君急忙捂住雙眼,同聲說道:“我們的水晶眼非常弱小,一點用也沒有。”小蒿追上麒麟跳蚤,輕輕撫摸它身上的鱗片,溫柔地說:“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頭留在身邊,不,整個都留在身邊。”跳蚤聽不懂她的話,友好地點點頭。隨後快步走在慕行秋和左流英中間,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顯然對這兩名道士比對小蒿更親密。小蒿失望地歎了口氣。又追到小青桃身邊,並肩走了一會,用目光示意最前麵的辛幼陶。“你要跟他結凡緣嗎?”小青桃既驚訝又害羞,撲哧一聲笑了,“你也知道什麼是凡緣?”“我十四歲就知道了,當時她們都在談論凡緣、道緣,卻又說不清楚,於是我去問都教。都教很不高興,數落我一頓,可還是告訴我了。”小青桃能想象得到小蒿無辜而又好奇的樣子,心想這個小姑娘或許真如左流英和慕行秋所說,是個特彆的道士,於是正色道:“不,我不會和他結凡緣,起碼現在不會,我是道士,要等到情劫非常明顯的時候才結緣。可他已經退出道統當符籙師,修行止步不前,無需度情劫,所以——”小青桃正在斟酌用詞,小蒿替她說下去,“所以等你想度劫的時候他未必還在等你,而且度劫就要斬緣,他也未必願意。”“你懂得真多。”小青桃笑著說。小蒿抿抿嘴,“反正當初都教是這麼告訴我的,她還說結凡緣時要麼找一無所知的凡人,用法術將他徹底騙過,要麼找互相理解的道士,雙方心甘情願互相欺騙,千萬不要跟一知半解又不能一塊度劫的人結緣,你和辛幼陶就屬於這種狀況吧?”小青桃一呆,雖然這些事情她都想過,卻從來沒有如此直白地點明,她望了一眼前邊的辛幼陶,猛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大錯特錯的事情,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小蒿左瞧右看,突兀地說:“你應該跟慕行秋結凡緣,他的情劫已經很明顯了,你可以先預約,然後想辦法追趕上來。”小蒿的聲音一點也沒有壓低,慕行秋聽得清清楚楚,卻隻能裝作一無所知。小青桃嚇了一跳,隨後笑道:“你這個小姑娘,說話從來不想想嗎?”“想啊,想完就說出來,要不然乾嘛想它呢?”小蒿疑惑不解,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我已經決定了,如果我必須結凡緣度情劫的話,我選左流英。我聽說他從來沒結過緣,但是法力高強,度劫肯定非常利索。”小青桃已經無言以對了,強忍住笑意,看著左流英的背影,猜不出這位注神道士此刻在想什麼。小蒿可不是開玩笑,提高聲音叫道:“左流英,我想跟你提前預約一下凡緣,可以嗎?”左流英止步,轉身瞧著比自己年輕幾百歲的少女,如果隻看相貌,他們兩個倒是沒有多少歲月的差距,“好。”說罷繼續前進,再沒有轉過身。“瞧,就這麼簡單。”小蒿輕鬆地說,“我想二百年之內我需要度一次情劫,既然預約了凡緣,在這之前就什麼也不用想了。”道士的理念與凡人大為不同,行為方式多少也都有些與眾不同,可小蒿的做法即使在道士看來也太古怪了些,小青桃先是覺得驚訝而可笑,慢慢卻變成了敬佩,與這名十幾歲的少女道士相比,餐霞境界的她在處理結緣問題時卻猶豫不決。這種猶豫不決反過來又影響了她的修行。“我已經有許多煩心事了。”小青桃自語道,隨後扭頭對小蒿說:“我也決定了,不是辛幼陶,也不是慕行秋,小秋哥……他的情劫太複雜,彆人碰不得。謝謝你,小蒿,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小蒿開心地笑了,“其實就是隨便聊聊,這種忙你想要多少我都能幫。”小蒿加快步伐。追上慕行秋,剛要開口,慕行秋提前說:“我不需要幫忙。”“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跟鍛骨拳有關?”“嗯……有關,我這些天一直在練你教給我的九種呼吸法門,勉強能同時運用七種,還差兩種怎麼也用不上,你能幫幫我嗎?我記得這套拳法是可以幾個人一塊施展的,我想看看效果。”“你已經能同時運用七種法門?”慕行秋不能不吃驚,他傳授拳法才幾個月而已。小蒿練拳的速度比他當年可快多了。“是啊,我不是剛剛說過嗎?”“哪七種?”“九種法門當中的任意七種,就是沒辦法再加入兩種。”“好,等到了百丈城。咱們找機會一塊施展九種法門的鍛骨拳。”“哈哈,真想知道多出幾條手臂是什麼感覺,撓癢癢也比從前更方便吧。”小蒿沉浸在個人的幻想中,走幾步路就會笑一聲。又一次極為突兀地開口:“小青桃說你的情劫很複雜,複雜在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慕行秋不願多談。“對啊,這要不是你的事情我乾嘛要問你呢?”小蒿完全沒注意到慕行秋的推辭之意。“我隻是好奇而已,道士不是該將所有心事都說出來嗎?這也是一種修行手段,都教是這麼告訴我的。”道士之心如同湖麵,想要映照萬物,自己必須清澈透底,隱藏的心事越少越好,這的確是道士的修行方法之一,慕行秋一時竟然無法反駁,走出一段路之後才對一直盯著自己的小蒿說:“你知道自然之火與五行之火的區彆吧?”“當然,自然之火是凡火,不可控製,能取熱煮飯,也能燒毀一切,五行之火是法術,受道士控製,該強則強,該弱則弱,指哪打哪。”“我的情劫更像自然之火。”小蒿皺起眉頭,“你是在讓我猜謎嗎?我最不擅長這種事了。嗯,你是說……你的情劫不受控製,為什麼呢?控製情劫很難嗎?左流英,你覺得難嗎?”“一點也不難,所謂情劫複雜,隻是道心不穩的掩飾。”左流英的聲音從跳蚤另一邊響起。“瞧,我幫了你一個忙,還你剛才幫我的忙。”小蒿覺得問題已經解決,再次加快腳步,又追上了申己,一邊走路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聽說過申家的事情,你害怕自己也會入魔嗎?”申己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雙唇閉得更緊,拒絕回答,也不看她,小蒿卻有足夠的耐心等他開口。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遙遙領先的辛幼陶還不知道自己與小青桃的關係已經發生變化,轉身大聲說:“快過來,這邊的塔裡有人……有妖!”申己加速,雖是奔跑卻快似飛行,總算擺脫了小蒿的盯視。慕行秋跳上麒麟,跟申己同時趕到辛幼陶身邊。前方數十步聳立著一座很普通的妖塔,隻是最高層塔窗後麵露出幾對獸角和眼睛。辛幼陶是符籙師裝扮,慕行秋戴著草帽,申己卻是標準的龐山道士模樣,塔內的妖族開口了,“你是牙山道士嗎?”牙山與龐山的簪子稍有不同,妖魔是分不清的,申己回避了這個問題,“站出來說話。”隻有一隻妖族站起身,從窗口露出上半身,那是一隻戴著雙角頭盔的半妖,配飾繁多,像是一名頭目,“我們知道那個叫慕鬆玄的頭顱在哪,但是牙山得保證我們的安全。”(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