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勁望著滿天的閃電與妖族巨人的多條紅光廝殺搏鬥,居然感到一絲嫉妒。慕行秋的法術比他強大,但是還沒有強到需要他高山仰止的地步,他不隻是嫉妒這名年輕的道士,更是在嫉妒龐山。龐山已經遭遇大禍,已然衰落不堪,卻仍然有左流英和慕行秋這樣的奇才,令牙山可望不可及。趙知勁有些茫然,身為牙山禁秘科首座,他對道法的了解比某些注神道士還要多,可慕行秋的法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明明是吸氣七重的內丹,何以能夠發揮出與星落七重不相上下的威力?難道整個道統都錯了,念心幻術真能化腐朽為神奇?不,他不相信,可他也無法解釋。五名妖族巨人站在數裡之外,不停地發射紅光與閃電搏鬥,時不時發出怒吼,帶著腥臭之氣的狂風席卷地麵,吹伏樹木,將大團的不潔之氣刮向道士。慕行秋無意戀戰,一手施法,一手召來三具龐山道士的遺體,對趙知勁說:“你要像他們一樣嗎?”龐山道士為老祖峰殉難,死後內丹被奪,身軀也成為妖術的材料,這是所有道士最不希望看到的結局。慕行秋仍然需要星落道士的幫助,法術不會因為內丹的提升而自動出現在道士手中,慕行秋專心修煉念心幻術,對五行法術所知甚少,這是他遠遠比不上趙知勁的地方。趙知勁盯著慕行秋,這已經成為他唯一在意的對象,“告訴我,你的內丹到底是怎麼回事?”慕行秋猶豫了一會,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隱藏不了多久,他顯示出過強的實力,早晚會有高等道士查出真相,“泥丸宮。看我的泥丸宮。”趙知勁微微一怔,取出銅鏡照了一下慕行秋的頭部,片刻之後發出大笑,“原來如此。”他的心情感到無比舒暢,他的知識沒有出錯,道統規則仍然有效,原來這個小子擁有星落境界的內丹,隻是存放在了泥丸宮,這仍然很古怪、很驚人,但是重新回到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內。他取出一枚銅印。向地麵擲去。中丹田絳宮遭遇重創,他暫時無力施法,隻能依賴法器的幫助才能轉移位置。在不潔之氣的籠罩中,瞬移法術的效力大打折扣,慕行秋眼前一黑,再次恢複光明之後仍能聽見妖族巨人的吼叫聲,他們大概隻轉移了幾十裡遠。慕行秋立刻施法製造了一層禁製,這能給他們爭取到短暫的安全時間,讓他思考眼下的形勢。兩人和三具遺體停在一座小山的陰麵。周圍全是兩人高、碗口粗的細弱樺樹,在山風的吹拂中,像一群四體不勤的書生站在那裡嗡嗡地背誦經典。剛轉移到新位置趙知勁就坐在了地上,根本隱遁之法產生的護持之力是道士最基本的防護。一旦受損會令身體變得特彆脆弱,一次普通的瞬移也令他疲憊不堪。趙知勁靜坐存想,慕行秋放出三隻千裡眼,讓它們在禁製外麵兜了一小圈飛回來。不知是有意還是被迫。趙知勁選擇向西瞬移,更加深入妖族腹地。五名妖族巨人似乎知道他們的大致方向,張嘴吹風。將大量不潔之氣吹向西方。辛幼陶等人不見蹤影,極遠方烏雲翻滾,大批妖族正在趕來。慕行秋首先要解決的是三具遺體,不可能將它們帶回斷流城龐山了,但也絕不能留給妖族,他取出一截蠟燭,用法力將火苗送到三具遺體上,要將它們燒化。燈燭的作用可不在這裡,微弱的火苗燒了幾下就熄滅了,慕行秋正要再次嘗試,坐在一邊的趙知勁睜開眼睛,說道:“讓開。”禁秘科首座恢複了一點法力,召出一大團火焰,落在遺體上燃燒起來,比凡火的威力更強,很快就將遺體完全吞沒,對妖族、對任何一種法術都沒用了。“以後的道士屍體都應該這樣處理。”趙知勁站起身,看上去已經複原,但是兩隻袍袖在微微顫抖,這是體衰之相,對道士來說乃是不祥之兆。“咱們得儘快離開這裡,你需要其他高等道士的幫助。”“我更需要真相。”趙知勁心中的疑惑一點不比慕行秋少,“左流英是怎麼做到的?他哪來的星落五重內丹?又是怎麼送進你的泥丸宮的?同樣是禁秘科道士,他總是遠遠走在彆人前麵。”“我的內丹跟左流英無關。”慕行秋知道有些秘密是隱藏不住的,泥丸宮內丹早晚會被查出來,但是有一些秘密隻要他能保住自己的記憶就不會泄露,所以他不提幼魔的事。“你確定?我想你比我更明白左流英有多擅長暗中動手腳,你以為與他無關的事情,最後可能都是他在操控。”慕行秋尋思了一會,內丹是幼魔通過小蒿送給他的,而小蒿的確很受左流英的關注,“不,左流英沒這個本事。”慕行秋肯定地說,他能接受這枚白色內丹是有原因的,幼魔從前寄居他的體內,與他同呼吸、共修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共同煉成了這枚內丹,換一個人或是換一枚內丹,都不可能如此完美地結合。所以這不是左流英的手段,他不可能憑空造出一枚星落五重的內丹,更不可能讓它與慕行秋契合無間。趙知勁清臒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沒有被說服,雖然贈送內丹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放在左流英身上,什麼事都有可能,“這都不重要,關鍵是左流英敗了。哈哈,他想盜取牙山至寶,可他被看穿了,我們奪回了洗劍池水,而且我們還要向各家道統揭穿左流英的陰謀,讓他聲名掃地。龐山最衰弱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家道統覬覦你們的祖師塔,左流英卻恩將仇報,他做過頭了,邁過了道統之間最基本的界線,他不僅毀了自己,也毀了龐山!”“我不知道左流英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他在暗中做什麼。可是隻憑禿子,牙山就能扳倒他?”“你對道法的了解太少了,那顆頭顱即簡單又愚蠢……”慕行秋上前一步,袖子裡又露出閃電,“不準這麼說他,他叫禿子、叫慕鬆玄。”趙知勁的兩隻袍袖抖得更明顯了,這不是恐懼,而是體力不支,他冷笑一聲,“就叫他慕鬆玄好了。他的腦子比兒童還要簡單,這倒帶來一個好處,對他施加的任何法術都會留下痕跡,這些痕跡能證明許多事情,甚至能將左流英送進拔魔洞。”慕行秋沒這種本事,所以無法反駁,“禿子去過兩次牙山,你們何以等到現在才動手?”“啊,沒錯。四年前亂荊山的道士帶他去了一趟牙山,就是那一次我生出了懷疑,慕鬆玄不應該活這麼久的,嚴格來說。他一直就不算真正地活著,即使沒有被煉製成法器,他也會慢慢失去那一點活力,成為死去的頭顱。可他活著。還活得很好,在洗劍池裡如魚得水,本來很難去除的法術印記輕易就被消除了。這讓我十分驚奇。可他是龐山弟子,又有亂荊山道士在身邊,我沒辦法留下他,隻能暗中追查他的一切事跡。這倒是一件好事,如果我太早表露出興趣的話,就會被左流英看穿。”牙山就是順著這條線找到了小妖飛跋,從他那裡得到了魔文卷軸被毀時的記憶,牙山道士們得出一係列猜想,但是在找到更多直接證據之前,不想輕舉妄動。“第二次呢?就在不久之前禿子還去了一趟牙山。”“這一次拜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慕鬆玄身邊居然沒有任何人保護,自己就通過瞬息台來到了牙山。但我很快就明白了,這是左流英的試探,他猜到牙山應該發現洗劍池的異常,可我們一直沒有公布此事,更沒有采取他能看見的行動,所以他害怕了,決定派慕鬆玄來牙山試探虛實。”趙知勁深吸一口氣,為了這場與左流英的暗鬥,他忍了很久,一旦開口就很難控製將所有話都說出來的渴望,“牙山當然可以將慕鬆玄留下以恢複洗劍池,但左流英既然敢將他送來,肯定已有準備,不會留下太多證據,甚至可能已經從頭顱裡轉走了洗劍池水。是我建議放過慕鬆玄,正常接待,不表現出任何興趣,以此迷惑左流英。牙山不隻要奪回至寶,還要揪出罪魁禍首。”趙知勁說的事情慕行秋一件也不知道,隻能靜靜地聽著,附近的三具遺體已經燒化,火焰正在熄滅,妖族巨人的吼聲再次接近,這一次還多了一些彆的聲音,可他不在意,隻想聽牙山道士說完。“牙山不要左流英主動送過來的頭顱,我們要趁其不備突然奪走頭顱,讓他來不及抹去證據。是牙山的注神道士力主派楊清音來老祖峰查看情況,我們猜測你肯定會跟來,慕鬆玄自然也會來,可我們沒想到你居然要閉關,差一點打亂了牙山的計劃。好在你及時出關,並且帶來了頭顱,申忌夷在控製他的時候已經做過詳細檢查。”趙知勁仰頭望天,對妖魔的接近更是毫不在意,“頭顱留下的證據足夠多了,完全可以證明左流英對牙山至寶心懷鬼胎,而且采取了實際行動,他要在拔魔洞度過餘生了。”“禿子呢?牙山要怎麼對待他?”慕行秋沒辦法替左流英辯護,他更關心禿子的安危。“他屬於洗劍池,他就是洗劍池的一部分,兩者將重新融合為一。”趙知勁就在這時施法,他已經積聚足夠多的法力,即使天下所有妖族都包圍過來,他在意的也隻是頭顱與慕行秋,“交出你的記憶吧!”他已經奪回了頭顱,可他還想要得更多,這名念心科弟子藏著太多秘密,挖掘出來將有大用處,慕行秋不會瞬移等一些高等道士才能施展的法術,這給予他不少信心。慕行秋感受到熟悉的控心術,相比從前幾次更強大更淩厲,就像是強盜與教師、刀劍與勸說的區彆。可他也不再是普通的低等道士了。(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