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忌夷在諸道士當中年紀最長,修行境界也最高,眼見氣氛越來越緊張,上前打圓場,“我能插一句話嗎?”彆人不吱聲,他就當成了同意,“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斬妖除魔,至於手段,可以再商量,斬妖會的人不少,在這裡的卻隻有幾個,不如暫時擱置爭議,等到了皇京,聚集更多的人再一起商量,如何?”慕行秋後退一步,“抱歉,我從亂荊山回來還沒有多久,對許多事情都不了解,不該指手劃腳,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表明態度:道士之間不該互相殘殺,不管左流英的想法和作法有多瘋狂,咱們可以勸服他、阻止他,但不能暗殺他。”慕行秋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看到對方點頭才移開,最後看向棋山道士楊青元。“左流英不可能被勸……”楊青元還想爭論,話說出半截又改了主意,“好吧,一切事情等到了皇京再說,斬妖會一百多人,近一半都會去皇京,高等道士商量事情向來慢吞吞的,咱們還有時間。”慕行秋做出示意,楊清音不情願地收回自己的逍遙索。申忌夷活動了幾下並不酸疼的手臂,笑著說:“我們原定在皇京舉辦一次合器論道,自從妖族入侵、望山關閉,煉製法器變得困難,從前的鬥法傳統也中斷了,這回恢複起來,既是為了增進聯係,也可以借此機會商議大事。”合器論道是低等道士的一項鬥法比賽,所有吸氣三重以上、自己煉製了法器的道士都可以參加,慕行秋早就聽說過,當時還準備利用合器論道的機會與申庚決鬥,現在仇人卻已不知去向。楊清音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了,“我可從來不記得斬妖會選過誰當首領。你們幾個,尤其是你,申忌夷,剛剛入會不久怎麼就成了頭目了?符籙、暗殺、舉辦合器論道,我一件都沒聽說過,有多少人被你們欺騙了?”幾名道士都扭過頭去,楊青元隻好自己來說:“這不是我們幾個人的決定,大家都知道,隻有龐山的人不知道,因為……我們沒預料到慕道友會拒絕加入斬妖會。”楊清音哼了一聲。很快就想明白了,“你們一切都沒瞞著沈昊吧,他一直把自己當成龐山斬妖會道士的頭兒,跟你們幾個關係最好。”猶豫了一會,楊青元點點頭。“叛徒。”楊清音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他還裝模作樣地保衛營地,原來跟你暗中聯係,真是看錯了他。”禿子瞪大雙眼,“不可能吧。二栓……沈昊為什麼要騙小秋哥?他們早就不打架了。”楊青元向楊清音、慕行秋分彆施禮,“要怪就怪我,是我堅持要求沈道友保密的,他本人絕對無意欺騙龐山道士。尤其是慕道友。這些年來,沈道友為斬妖會多方奔走,出的力最多,每到一處。三句話必然不離慕道友的事跡。說句實話,慕道友的名字能在各家道統被人記住,一多半倒是沈道友的功勞。就連斬妖會暫時不設領袖,也是他的意見,就為了等你回來,可他……挺失望的。”楊清音無話可說了,這些年來她親眼見到沈昊的種種努力,知道楊青元的話並不誇張。慕行秋更是無話可說,剛見麵的時候他就感受到沈昊的急切與熱望,隻是沒想到自己的拒絕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我希望從現在開始大家能夠開誠布公。”慕行秋必須說點什麼,“龐山道士和從前一樣團結,我會和沈昊溝通,消除我們之間的一切嫌隙。”禿子拚命點頭,險些從慕行秋的肩上掉下來。“那就是這樣。”申忌夷雙手一拍,輕鬆地呼出一口氣,“十天之後,咱們在皇京會麵,舉辦一次合器論道,同時決定斬妖會以後的走向。”“或許還可以選出一位受到大多數人認可的領袖。”楊青元補充道,不打算再有任何隱瞞了,“一盤散沙是做不成大事的,低等道士們更應該凝聚成團。”慕行秋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問:“我想知道重新啟用道統符籙是誰的主意?”對麵的道士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楊青元說:“不是我們有意隱瞞,嚴格來說慕道友現在還不是斬妖會成員……”“我是,對我總能說吧。”楊清音大聲道,“你們若是不想讓‘外人’聽,就讓慕行秋出去,但是我得提前告訴你們,我可不會保密。”眾道士尷尬不已,申忌夷說:“再沒有人比慕道友更有資格加入斬妖會了,對他無需隱瞞,想起道統符籙、覺得它大有用處的是一位望山道士。”“望山道士?”慕行秋大感意外,“還有望山道士沒有回去嗎?”楊青元點點頭,“這位望山的道友叫丁威,是禁秘科弟子,當時正在棋山小住,沒能及時返回望山。丁道友對符籙研究頗深,覺得這是迅速提升低等道士實力的最佳方法。他目前正在皇京,也很想見慕道友一麵。”“可你們為什麼要將符籙送給蘭冰壺?她是個瘋子,正在變成魔道士。”楊清音憤憤地問。“有些道統符籙失傳太久了,丁道友也無法完全複原,得找個人試一試,蘭冰壺……最合適不過。”蘭冰壺擁有純粹的內丹,已被龐山驅逐多年,利用她來試驗符籙,的確能減少許多麻煩。“你們想過蘭冰壺會用符籙殺死多少人嗎?”慕行秋已經同意到了皇京再商議事情,可還是忍不住發問,“而且她不會接受控製,你們在親手製造一名強大的敵人。”楊青元笑了,“放心吧,這些事情我們早就想到了,總共隻給了她十張紙符,她現在已經用光了。”“可我們明明看見申忌夷給她寫符之術,蘭冰壺還向我們炫耀來著。”楊清音說。“光有寫符之術是沒用的,道統符籙比龍賓會符籙強大千百倍。所用材料同樣難得千百倍,蘭冰壺肯定得不到這些材料,自然還會受到斬妖會控製,而且那套寫符之術並不完整。”申忌夷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至於如何使用這個危險的傀儡,咱們到皇京再做商議。”事情說得差不多了,隻有到了皇京,麵對更多的低等道士,才能解決各方糾紛,慕行秋隨口問道:“申道友。‘另外一個’是誰?”申忌夷以符籙與蘭冰壺交談時曾經提醒她,目標不隻是左流英,還有另外一個,卻沒有說出名字。申忌夷微微一愣,隨後笑著說:“亂荊山的段采蒿,我們相信神魂就在她身上,提前將神魂逼出來,能夠破壞左流英的計劃。既然蘭冰壺失手,我們不會再做嘗試。一切都等到了皇京再說。”“皇京再定。還有,龐山將會儘全力保護西介國公主的安全。”申忌夷抬起雙手,“刺殺西介國公主不是我們的主意,你說得對。蘭冰壺不好控製,她同時還為其他人做事。”慕行秋沒什麼疑問了,楊清音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哼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她記得路。慕行秋施禮,“告辭了。”對麵六名道士還禮。申忌夷指著旁邊的雕像,“慕道友如果想知道這座墳的秘密,我會知無不言。”“都等到皇京再說吧。”慕行秋也不想再留下去,他還不是斬妖會的正式成員,解除最重要的疑惑就夠了,不想涉入太深。申忌夷微點下頭。龐山道士消失在通道裡,楊青元歎了口氣,“怪不得沈昊會失望,慕行秋的確跟從前不一樣了,他會不會把事情全泄露給左流英?”申忌夷看著黑黢黢的通道,搖搖頭:“有沈昊在,他不會泄密。還好,他現在隻是吸氣七重,至於念心幻術,隻對凡人有大用,對道士必須得出其不意,隻要做好準備,五行法術仍然占據絕對優勢。”申忌夷收起笑容,“這次的合器論道是斬妖會第一場硬仗,咱們絕不能讓慕行秋成為首領,他會毀掉整個計劃。”其他道士紛紛附和,都覺得慕行秋已不適合當領袖。石墳外麵,慕行秋和楊清音默默地飛出一段距離之後,同時停下,互相看著。“我不相信申忌夷,他跟蘭冰壺說話的時候怪怪的,好像包藏著什麼禍心。”楊清音沒有明確的證據,感覺卻非常強烈。“你還記得嗎?蘭冰壺聲稱自己希望入魔,申忌夷回答說‘你不是唯一有此想法的人’。”慕行秋的判斷跟楊清音一樣,都覺得申忌夷不可信。楊清音得到認同,眼睛一亮,“沒錯,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也想入魔嗎?”慕行秋搖搖頭,“恐怕入魔的不是申忌夷,而是申家的另一個人。”“申庚。”楊清音恍然,“沒錯,申忌夷一步步引誘蘭冰壺入彀,表麵上是為了檢測道統符籙,其實是要將她變成魔道士,步申庚的後塵!”“這隻是一種猜測,或許咱們想得太多了。”慕行秋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咱們不能讓斬妖會被心懷鬼胎的人利用,這次合器論道,必須讓合適的人當首領。”“小秋哥,就是小秋哥。”禿子隻對這件事感興趣,“除了你,誰還是合適的人?”慕行秋微笑,看著楊清音,等她的意見。楊清音撇撇嘴,“你一個吸氣道士,居然想當斬妖會的首領?你知道會有多少餐霞道士跟你競爭?更不用說申忌夷,他可能已經到了吞煙境界,老娘……好吧,我支持你,但你得先說服沈昊,龐山若是分裂,你就是星落道士也沒用。”“交給我吧。”慕行秋說。(先發一章,晚上還有一章,爭取明天調整過來,冷不丁改變發稿時間,大家看得不習慣,我寫得也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