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七衛看到自己的心口在發光,越來越亮,他唯一能做、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將全部法力集中在中丹田絳宮,抵擋那股強大無匹的力量,它像毒蛇一樣鑽進胸膛,鋒利的牙齒已經咬在心臟上,隻差注入毒液。風如晦的目光透過了眼前的身軀,將它當成純粹的遮蔽之物,她要保護司命鼎,那才是她的心愛之物、心愛之人。司命鼎畢竟隻是一件法器,需要她來施法才能留住那隻奮力逃脫的神魂。它和她都需要神魂,那是他們的溝通橋梁,如今中間卻橫亙著一顆曾經心愛之人的心臟。僵持很快就會結束。山頂上唯一置身事外的人是蘭冰壺,望著龐山宗師胸前的光芒,她預感到即將大事不妙,這與她陰陰科道士的身份無關,完全是本能的警覺。她轉身飛回到車廂上,立刻施展魚龍陣。陣法早已布置完成,數千名散修在雨中各就各位,默默地腹誹生殺法師王的無情與殘暴,但是當陣法開始運轉的一刹那,這些思緒全都消失,他們甘心成為微小的一部分,以組成強大的整體。比山峰還高的巨大人形出現在夜雨之中,伸出兩隻手,擋在蘭冰壺身前。蘭冰壺的目光向四周遙望,尋找左流英的身影,小混蛋應該出現了,這是決定勝負的一刻,他可以不理會宗師的生死,卻不能不在意神魂的去向。可龐山禁秘科首座仍然保持神秘,蘭冰壺望得見亂荊山那邊的戰況,數量稀少的進攻者退卻了,這是必然的結果,隻憑寥寥幾名龐山吸氣弟子和數十名燈燭科道士,不可能敵得過亂荊山。奇怪的是那些龐山五行科道士——他們初時隻在觀望,司命鼎的清煙到達之後,他們又被控製。加入亂荊山陣營,在龐山陣營不敵退卻的時候,他們卻放棄了追殺,紛紛跟著同門一塊退卻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司命鼎對他們的控製正迅速減弱,風如晦在集中全部力量對付寧七衛。“還有比之更好的時機嗎?”蘭冰壺喃喃自語,比所有人都要急迫,“左流英、左流英,你到底藏在哪?為什麼還不出現?”司命鼎終於完全傾倒了。魂魄與神魂都是不可見之物,隻能通過法術並借助法器感覺到它們的存在。慕行秋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霜魂劍,緩慢卻毫不動搖,與此同時,他的壓力大為減輕,司命鼎好像……已經無力與他爭搶神魂。禿子頂在寧七衛後背上,嘴裡吆喝著,希望給宗師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助力。黑鞭襲到,纏住禿子將它拋向高空,這一拋力量極大。頭顱瞬間消失不見,尖銳的叫聲過了一會才傳到地麵上來。慕行秋隻能做到這樣了,他雖然召出了神魂,可寧七衛明顯已經支撐不住。隻需看到對麵蘭冰壺如臨大敵的架勢,就知道風如晦的這一擊將帶來多大的毀滅。他繼續施法吸引神魂,至於下一刻將發生什麼,他全不在意。禿子會活下去,龐山將照顧他的一生。隨著風如晦的一個微笑,寧七衛的身體熔化了。心口的光芒突然變成了一團刺目白火,那火撕裂著他的身體,正在將他整個吞沒,帶來深入骨髓的疼痛,就連宗師也承受不住,但他不會張嘴慘叫,隻是從喉嚨裡發出悶悶的聲音。風如晦的臉上仍然掛著微笑,對寧七衛的毀滅無動於衷,手臂暴長,穿過被火焰熔化的身體,抓向正在歸劍途中的神魂,那是她千辛萬苦找到的珍寶,上麵有她的法術印記,隻要它還沒跟芳芳的魂魄完全融合,她與司命鼎的聯係就沒有斷,就能再次將它掌握。砰!寧七衛整個人已被燒儘,火焰爆裂,瞬間吞掉整座山峰,燒光一切植物,然後消失,一直遮風擋雨的護罩也消失了,雨水降到地麵上。擋在蘭冰壺身前的兩隻巨手被點燃,火焰順著手臂攀上了巨人全身,但它終歸擋住了大部分火焰,蘭冰壺隻需略一施法就能護住自己和整輛馬車。巨人在她身後慘叫,魚龍陣崩潰了,為保護法王付出沉重的代價,不知多少散修死於這一擊,她卻連頭都沒回,死死盯著司命鼎,嘴裡又一次小聲嘀咕著左流英的名字。風如晦抓住了神魂,為自己增加一層護魂之力,擋住了火焰,接下來她卻僵在那裡,沒有立刻將神魂送回鼎內。幼魔也抓住了神魂,比風如晦還早了一步,兩隻小手緊緊握住一塊虛空,風如晦抓住的其實是它的拳頭。慕行秋沒有死,他也被一層護魂之力保住了,這股力量來自霜魂劍,卻不是他激發出來的,而是幼魔。寧七衛化為灰燼,淡黃色的內丹掉在地上,無人理睬。風如晦與幼魔之間再無隔絕之物,她得以第一次仔細打量它的模樣,深藍色的皮膚顯得有些肮臟,瘦削醜陋的麵容像是餓死鬼投胎,力量卻不小。“真幻。”風如晦笑了,她已無心,自然不會再想著從前的負心人,她隻在意司命鼎和神魂,“能有什麼用?”她漸漸增加力量,幼魔的心口也發出了光芒。慕行秋卻幫不了它,他必須繼續催動芳芳的魂魄,以奪回近在咫尺的神魂。“哈,你們打來打去,左流英才是唯一的贏家。”蘭冰壺大聲說,她等得不耐煩了,“好一招借刀殺人,左流英!你贏了,寧七衛被殺,龐山下一任宗師就是你了,你還在等什麼?當然,你不在乎一名吸氣道士,可你也不在乎神魂嗎?還有真幻,你不是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嗎?難道你害怕了?出來!”左流英還是隱而不現,山峰四周的空中卻出現近千雙冷冰冰的眼睛,這不是連海山的散修,而是剛剛擊退進攻者的亂荊山道士,她們飄浮在空中,注視著正在爭奪神魂的風如晦和幼魔。蘭冰壺閉上嘴,這些道士都已被司命鼎控製,驚動她們會帶來大麻煩,她已經沒有魚龍陣保護自己了。空中射下來一道紅光,直擊風如晦。蘭冰壺一揚手,一隻玉鐲飛向天空,擊散了紅光,片刻之後,帶回來一顆頭顱。變大的玉鐲箍住了禿子的額頭,令他不能施法也不能逃跑。“放開我!你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禿子掙脫不得,隻有嘴還能動。“笨蛋,我救了你一命。”蘭冰壺揮揮手,玉鐲帶著頭顱飛到馬車裡麵,“讓左流英來處理殘局,彆人都不要參與。”沒人參與,禿子叫嚷了一會,嘴被一條巾帕堵住了,亂荊山道士們隻是浮在空中觀看,一層又一層,像是戴在山峰上的王冠。慕行秋筯疲力竭,潛力終歸不是無窮無儘,他感到身體已被掏空,隻剩下一副空架子,他跟蘭冰壺一樣不解,龐山宗師寧七衛犧牲自己的性命爭取到一點寶貴的時間,左流英在做什麼?這是他的計劃,可他卻遲遲不肯出現。要不是經曆過許多事情,慕行秋也會生出與蘭冰壺一樣的疑心,但他仍然堅信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又有一小群道士飛來,與亂荊山道士停在一塊,他們剛剛打過一仗,現在卻互不防備,神魂正在爭奪過程中,風如晦已經沒有餘力通過司命鼎控製這麼多的道士。楊清音剛要衝上去幫忙,被她的母親攔住了,那是一名神情嚴峻的中年女子,已經擺脫了司命鼎的控製,“彆過去,你幫不上忙。”“可是……他快要堅持不住了,再不幫忙,贏的人就是風如晦。”楊清音知道自己的法力在這樣的場合裡過於弱小,可她沒辦法漠然旁觀。“風如晦不想讓神魂受損,才會如此小心,任何人插手,都可能讓她孤注一擲,等左流英來。”楊清音無計可施,她原以為對自己毫不關心的母親,居然在最後關頭認出了她,從而擺脫司命鼎的控製,帶著進攻者退離亂荊山,也是她的母親發現司命鼎控製力大幅減弱,趕來這邊,卻隻能遠遠觀戰。“左流英、左流英……”楊清音小聲念叨著首座的名字,與辛幼陶、小青桃互視一眼,誰也不知道左流英此時此刻藏在什麼地方。慕行秋根本沒注意到山峰周圍多了上千名道士,他的雙手仍然握著劍柄,撲通一聲單腿跪在地上,他的力量耗儘了,再也無法施展任何法術。沒有幻術催動,芳芳的魂魄回到霜魂劍內。幼魔的力量也在同一時刻消失,胸口的光芒化為火焰,規模比較小,隻是吞沒了它,沒有向外擴展。風如晦緊緊抓住那一塊燃燒的虛空,知道神魂就在自己手中。她贏了,她要將反抗者全都殺死,反正這都是司命鼎的力量來源,她要將霜魂劍上麵的法術印記洗去,將裡麵的魂魄通通送進司命鼎。一切儘在她的手中。慕行秋抬起頭,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左流英在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出現了,頭頂密布著成團的烏雲。(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