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之火升到了十幾丈,映得半邊天空綠如翡翠。申庚睜開雙眼,第一個動作就是看向對麵的敵人,慕行秋還沒有醒,即使隔著火光也能看到他那張臉上布滿了痛苦。申庚站起身,收起流光寶鑒,血紅的眼睛在一片碧綠當中越發突顯,向四周掃了一眼,發現山峰周圍的空中飄浮著至少一千名散修,都在癡迷地望著預言之火,似乎能從中吸取力量,火堆不遠處,端坐著四五十名少年,被綠光映照的臉上興奮異常。禿子在慕行秋身後飛來飛去,咬著嘴唇,三縷頭發像觸手一樣輕輕搖晃,他急壞了,卻不敢靠近小秋哥,害怕驚擾到他的存想。申庚走向馬車上的蘭冰壺,幾步之後就停下,站在那裡想了一會,“預言之火提供的並非未來,而是觀照自身。”“哦,你看到了什麼?”蘭冰壺微笑道,申庚僅用一個時辰就輕易通過考驗,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我看到我被烈焰焚身,可我沒有死,我帶著烈焰行走,將所遇到的一切全部燒成灰燼。我看到無數屍體鋪陳大地,其中有許多我認識的臉孔,包括你。”申庚指著蘭冰壺,對周圍麵帶怒容的散修全不在意。“那是你的未來,不是我的。”蘭冰壺隨意地揮下手,“接著說,你還看到什麼?”“我看到我自己體內也有一團火,那是本源道火,它支撐著我不死不滅,讓我充滿力量,所以我明白了,通過預言之火,我觀照到自己的一切,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也知道該如何解決。”申庚伸出右臂,手心對準不遠處的頭顱,“魔道士也是道士,道火不熄,我就不會被魔念控製。”一道既像光又像匕首似的東西在他手心前方數尺的空中出現,猛地一躥,瞬間擊中禿子的臉頰。禿子臉上擔憂的神情立刻變為貪婪、凶惡與憤怒,轉向申庚,想要撲上去撕咬,可他失去了自我控製力。無法行動。申庚施展了魔修法術,與存想之前有所不同,禿子再不能讓它失效,反而完全被申庚操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有時還會頭朝下轉圈,他的嘴仍然不停地張合,牙齒撞得哢哢響。空中的散修依然關注預言之火,旁觀們的少年們卻忍不住發出笑聲。頭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躥,既可怖又可笑,吸引了他們的注意。蘭冰壺微微點頭,她在意的不是那顆頭顱。而是申庚本人,“有些法門需要你勤修苦練,有些法門卻隻是轉念之間。你現在才像是真正的魔道士,以道火為本。以魔修為用,擁有魔的力量,卻不受魔的控製。若是被沒殺死。百年之內,你會成為令人驚歎的強者。”申庚看著禿子,眼中紅光微盛,他已起了殺心,但他還是收回法術,一旦能夠完全掌控魔修法術,頭顱在他看來就太弱小了,殺死他反而是對自己的羞辱,“我可不想等一百年。”他將雙手舉在眼前,仔細打量,滿懷信心,“三十年之內,我就要讓九大道統走上一條新路。”禿子停止四處亂躥,一臉茫然,不明白附近的孩子在笑什麼,好一會才想起剛才被控製的經曆,向申庚怒視一眼,又關切地盯著慕行秋。蘭冰壺大笑,“祝你成功,三十年隻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卻有點迫不及待了。”“把養神峰還給我。”申庚冷冷地說。“小子,你在威脅我嗎?一百年之後你或許比我更強,現在我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殺死,順帶連你的未來也一塊消滅。”蘭冰壺仍然堅持“百年”的說法。“你不敢殺我,事實上你不敢殺死任何一名道士。”申庚第一次離開龐山,有些事情他得慢慢想明白,“你在連海山建立屬於自己的小小王國,最害怕的就是道統,你心裡很清楚,隻需要一兩名高等道士,就能將你幾百年來的努力毀於一旦。”“嗬嗬,你可嚇壞我了。”蘭冰壺笑著拍拍心口,“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希望看到道統大亂。你想要養神峰,就找一個更強大的靠山來吧,我不會把龐山至寶交給一名小道士。”蘭冰壺一揚左手,懸在她頭頂的車蓋呼地飛向申庚頭頂,重重地砸下去。申庚左手捏道火訣橫在心口前,右手以拇指指天,一團黑光升起,在他頭頂三尺接住了碩大的車蓋。“好一個魔道士,比餐霞一重的普通道士強多了。”蘭冰壺左臂輕輕搖晃,一隻玉鐲從袖子裡飛出,落在車蓋之上,將它又壓下去足足兩尺,離申庚的頭頂隻差一尺。申庚雙腿微彎,保持姿勢不變,“你想試試我的實力?儘管施法吧,我還受得了。”蘭冰壺二話不說,右臂抬起,摘下頭上的一根玉簪,放在唇邊舔了一下,然後對著申庚輕輕一刺。這一刺看上去毫無作用,沒有光、電、五行法術發出,離敵人數十步之遙,連威脅都算不上,可申庚卻抵擋不住,連退數步,勉強站立,一隻腳的腳後跟緊挨著預言之火。頭頂的車蓋和玉鐲壓得更低了,幾乎貼著申庚的發髻。周圍的散修們屏息寧氣,就連那些少年也忽略了頭顱的可笑,緊緊盯著雙腿越來越彎的申庚和好整以暇的法王,他們知道,法王隻需再用簪子刺一下,這場鬥法就將結束。許多散修都是第一次見到法王施法,心中大受觸動,雙腿與申庚一樣發軟,飄在空中就想下跪。蘭冰壺沒有刺第二下,將簪子收起,“給你減三十年,七十年之後你或許能超過我。”散修們的驚歎像是平地而起的一陣風,七十年修行超過生殺法師王,這對任何一名散修來說都是不可想象的奇跡。申庚卻不滿足,低低地喝了一聲,肉身分解,化成一團黑煙,瞬間降到不到一尺高。然後又在瞬間暴長,將車蓋與玉鐲彈入高空,散修們隻是一抬頭的工夫,法王的兩件法器已經消失在夜空中。黑煙重新聚成人形,申庚像是剛剛經曆脫胎換骨,全身都在散發著水映月光般的毫芒,他向前走出幾步,一字一頓地說:“三十年。”蘭冰壺大笑,既未肯定,也未否認。一招手,車蓋回到原位,玉鐲也飛到手腕上,“我很好奇,你在養神峰裡到底經曆了什麼,會有如此驚人的進展?這絕不是苦修就能達到的成績,你必然另有跡遇。”“那不關你的事,要麼現在殺死我,要麼把養神峰還給我。不要等我三十年之後再來找你。”“哈哈,我盼望著見識三十年後的你,隻怕到時候阻止你的不是我,而是九大道統。所以,聽我的建議,彆去亂荊山,找個真正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修行,或許你還有機會再活三十年。而且,彆將目標定在我這樣的標準。眼光再高些,你想改變道統的方向,就得比所有道士更強才行。”“我要找的不是亂荊山,是我母親。”申庚終於不再堅持要回養神峰,深深地看了蘭冰壺一眼,轉身麵朝還在存想的慕行秋,“或許我看錯了,真正的道士不會花這麼長時間擺脫預言之火。”慕行秋的狀況看上去很不好,不隻臉部扭曲,身體也在顫抖,禿子來回飛得越來越快,卻束手無策。“他留戀的東西太多太深,這是修行的大忌,也是擺脫預言之火的最大障礙。”蘭冰壺略顯失望,她對申庚的狂妄與威脅都能接受,對慕行秋遲遲不能通過考驗卻覺得是一種失敗,“左流英為什麼會看重這樣一名小道士?”“等他醒了,我要再與他鬥法,請你不要乾涉。”申庚說。“我沒有理由乾涉,你不怕他的霜魂劍了?”申庚目前的修為,要靠養神峰才能與強大的魂魄之力勢均力敵,可是經過預言之火的考驗之後,他的信心又恢複了,“我從來就沒怕過。”禿子忍受不住煎熬,扭頭對蘭冰壺說:“你本事那麼大,把小秋哥救回來吧?”蘭冰壺笑著搖搖頭,“救回來乾嘛?讓申庚把他殺死嗎?”禿子知道懇求沒用,升入高空,往遠方遙望,“老娘飛得太慢了,左流英怎麼還不來。”已經一個多時辰了,以楊清音的速度,早就該飛到百裡之外的踏浪城,至於左流英,應該一眨眼就飛到這裡才對。“彆等左流英了,踏浪城是王都,設下的禁製至少有一千種,楊清音是飛不過去的,她現在大概正在路上與符籙師吵架吧。”蘭冰壺有點無聊了,打了個哈欠,“看來我需要讓預言之火燃得更旺一些,好早點結束這場考驗。”綠色的火焰猛然長高兩倍,像一柄搖曳不定的綠色長矛深深刺進整座山峰。數十名散修劇烈地咳嗽起來,蘭冰壺對自己的部下頗為不屑,“受不了就快點滾開。”立刻有上百名散修降到山腳,那數十名少年卻受到優待,麵前出現一層光屏,他們能看到火焰,卻不受影響。數十丈的預言之火持續了近一刻鐘,禿子急得臉色都發白了,終於看到小秋哥慢慢睜開雙眼,“醒了,醒啦!”禿子歡喜地大叫。慕行秋扭頭衝禿子微微一笑,以手撐地,勉強起身,站在地上前後搖晃,顯得虛弱至極,禿子急忙飛過去頂住他的腰。預言之火迅速減弱,很快消失,山頂一下子顯得陰暗許多。“慕行秋,你看到了什麼?”蘭冰壺的聲音裡沒有太多興趣,這名道士花的時間太長了。“我看到——”慕行秋嗓子乾啞,好像剛從風塵漫天的荒野走出來,不僅麵貌全非,連理解能力似乎都變得慢了,想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一座城池。”蘭冰壺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那是一座住滿魂魄的城池。”慕行秋終於活過來了,慢慢挺直身體,聲音也恢複正常,轉向申庚說:“我聽到你說要與我鬥法,我也正有此意。”(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