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向南方追去,心中懷著巨大的疑惑。他從未忘記過那雙空洞的眼睛,更未忘記過自己在思過期間聽到的喃喃自語,如果讓他做判定,他會說申庚早已入魔,甚至比打死二良還要早,可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無情的道門子弟,卻被視為天才,連懲罰都那麼的敷衍——隻是思過五年而已。道士們不是能看清一切真相嗎?野林鎮九名少年被魔種侵襲之後經受了多少次或明或暗的檢查啊,為什麼沒人好好用控心術好好檢查一下申庚呢?申庚飛得極快,可慕行秋有魂魄之力的支持,飛得更快,他已經能看見申庚的背影。慕行秋拋出一道閃電,劃過十幾裡的天空,瞬間就到了申庚後背。慕行秋的幻術發出的招數總是附著閃電,魂魄之力經過他的轉化也是如此。申庚驀然止步,轉身接招,手中的法器裡吐出無數光芒碎片組成的洪流,不僅擋住了閃電,還反撲過來,直到數裡之外才與閃電勢均力敵,陷入僵持狀態。慕行秋大吃一驚,申庚手裡的法器分明是祖師塔,再細看時發現略有不同,比祖師塔本體更大一些。原來是祖師塔的分身——養神峰。申庚已經長成高大的青年,就跟傳言裡一樣,他沒有治療雙眼的傷勢,甚至用法術阻止傷口自愈,讓它保持原樣——眼窩凹陷,眼珠上布滿血絲,英俊高傲的麵孔因此顯得極為猙獰。從客棧升到天空的那一瞬他就認出了慕行秋,發出一根鋼針,卻被擋住,他同樣感到驚訝,慕行秋隻是吸氣道士,理應被自己一擊殺死的。閃電與光芒洪流相持不下。沸水一般的火花四處噴湧,像一朵盛開的花朵。兩人隔空相望,麵容被火花遮蔽,忽隱忽現,申庚開口了,聲音與慕行秋記憶中的一樣,孤傲冷酷,隻是稍顯低沉一些,“敵人,我的敵人。看見你令我心潮澎湃,我聽說過你的許多事跡,每一件都不是普通弟子能做出來的,這裡麵大有文章。人人都說我父親入魔了,或許是真的,他眼光太高,把戒律看得比修行本身還重要,入魔是早晚的事情,可他的眼光不會錯。因為入魔,眼光還會更準一些。魔種還在你的體內,魔種在幫助你,你是一個純粹的魔崽子。混在龐山偷取道統的力量。”慕行秋沒有開口,他將全部精力都用來施放幻術以催動霜魂劍裡的魂魄之力,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向前逼近,他覺得自己能打敗申庚。申庚的法力雖然出人意料,但也隻是餐霞境界的水平,全靠著養神峰才能發出強大的法術。慕行秋不知道十萬多隻魂魄的力量是多大。他隻知道自己方法不夠完美,如果能激發出全部力量,申庚這時候已經落在地上成為碎片了。閃電漸漸占據明顯的優勢,離申庚越來越近,他也不再說話,咬緊牙關施法,眼珠更加血紅。慕行秋眼看勝利在望,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把他交給我。”是左流英的幻象,他的身軀一下子長到了數十丈高,像是妖王的妖身,右手托著的祖師塔也隨之變得龐大,它正閃閃發光,醞釀著一道法術。慕行秋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解決申庚,禿子在他耳邊說話了,“小秋哥,看你的劍。”禿子用頭發纏在慕行秋的發髻上,跟他飛得一樣快,他望不見夜色中十幾裡以外的情況,卻能看見小秋哥手中的大劍。劍身上刻有蜷曲嫩枝一樣的花紋,一麵九枝,另一麵十一枝,平時隻有對著光線才能看見,不知從何時開始,十一枝那邊的花紋竟然變成紅色,像一條條細細的血痕,無需太多的燈燭科知識,慕行秋也明白這是不祥之兆。霜魂劍收藏著芳芳的魂魄,慕行秋絕不想讓它出一點問題,心中一震,急忙收回法力,向高空飛升,避開申庚的法術。與此同時,左流英手中的祖師塔射出一條純白的光,細如手指,射向遠處的申庚。申庚稍作猶豫,轉身化為流星再次逃走,速度更快。祖師塔裡射出的白光緊隨其後。慕行秋停在高空觀戰,讓他驚訝的是,數十裡之後,白光居然變弱消失了,始終沒能追上逃走的申庚。當申庚徹底消失之後,左流英的幻象也縮回了客棧。事情不對勁兒,慕行秋立刻飛回城內。客棧裡一派如臨大敵的架勢,幾名吸氣道士飄在與房頂差不多的高度上,取出種種法器,警惕地監視四周;跳蚤的父母也從房間裡走出來,公麒麟用三條腿勉強站立,仍然將跳蚤母子擋在身後;左流英坐在地上,雙手捧著祖師塔,楊清音和申繼先護在身邊,蘭奇章倒在門口,生死不明。“申庚跑遠了。”慕行秋說,看到這陣勢,他立刻明白了左流英剛才隻是虛張聲勢,為的就是嚇走申庚,而不是將他攔下或殺死。左流英麵色蒼白,對於一名注神道士來說,這是極為罕見的現象,說明他受的傷非常嚴重,申繼先一早就飛回客棧,這時正幫助左流英療傷,兩人關係很一般,可在這種時候必須互相幫助。楊清音走到庭院另一邊,慕行秋跟了過去。“申庚突然從養神峰裡跳出來,打傷了蘭奇章,逃走了。”楊清音說得極為簡略,許多事情她也是一頭霧水。“他呢?”慕行秋指向左流英。“他在決戰那天受了傷,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而且他一直將自己的法力與祖師塔和養神峰相連,申庚帶走養神峰,讓他的傷更重了。”慕行秋望著左流英,不知道該相信幾分。申繼先站起身,對半空中的幾名弟子說:“下來吧,暫時沒事了。”沈昊等人落回地麵,仍然顯得很緊張,沒有收起法器。大家都被申庚的意外出現弄得風聲鶴唳了。禿子離開慕行秋的肩膀,眼珠轉了幾下,“左流英要對你們說話。”禿子停頓片刻,開始呆板地重複腦子裡回響的聲音,“是我的錯,我將精力都放在祖師塔上,忽略了養神峰。”禿子剛一閉嘴,楊清音就問:“申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應該連內丹都沒凝成,怎麼……變得這麼厲害?”“申庚自己在養神峰內凝丹了,據我所知。這種事情極少發生。”禿子接下來插空加了一句自己的話,“申庚就是殺死二良的那個家夥吧,他可真像壞人……申庚入魔了,而且是與眾不同的入魔,仍然保持著清醒的理智,仍然能夠提升內丹。”吸氣道士們莫名其妙,辛幼陶說:“這跟沒入魔有什麼區彆啊?”回答他的是申繼先,“正常道士絕情棄欲,入魔道士執於一念。嚴重的時候對其它事情視而不見,申庚很特彆,他保留了七情六欲,在每一個念頭上都已入魔。結果就是。他跟正常道士一樣清醒,可他要將自己的每一個願望都實現。”申繼先停頓片刻,似乎不願意說出下麵的話,“根據記載。像他這樣的入魔道士,實現願望的手段隻有一個——殺戮。”道士們沉默了,仍然不太理解申庚的狀況。尤其是楊清音,“申庚這小子……小時候就驕傲得讓人討厭,可他沒表現得特彆喜歡殺戮啊。”禿子替左流英說:“養神峰裡隻有弟子沒有都教,他們一直不知道老祖峰被毀,以為自己遭到了遺棄,申庚疑慮重重,他在養神峰裡已經殺死至少十名弟子,他以殺戮凝丹,自然還要以殺戮提升修行,這是至惡之道,很早以前有過這樣的道士,當時被道統稱為‘魔道士’。”道士們又一次沉默。“剛才為什麼不殺死他?”小青桃憤恨地說,她對二良之死記憶猶新,心中的痛恨與慕行秋一樣多,“他剛剛凝丹,再厲害也隻是吸氣境界吧。”“餐霞五重。”又是申繼先開口,雖然隻看了一眼,他還是能分辨出申庚的修行境界,“他帶走了養神峰,法力更強,但這都不是關鍵。”申繼先伸出右臂,左手挽起袖子,露出小臂,肘部以下直到指尖,全都變成了黃褐色,像一截乾枯的樹枝,“我的法力剛才都用在慕行秋身上了,沒辦法再施展五行法術。”左流英更不必說,他的臉色白得像紙一樣,連坐在地上都有些困難,更不用說施法。“我們好幾個人,能打過申庚。”楊清音恨恨地說。“你們不知道申庚的殺戮之心有多重,貿然追上去,受損的會是你們,龐山道統沒剩下幾個人,咱們損失不起。”申繼先放下袖子,放棄追趕申庚是左流英的決定,但他十分讚同,“申庚如果知道我和左流英受了重傷,肯定會留下來大開殺戒,暫時讓他逃走是正確的。”“我剛才可以殺死他。”慕行秋手裡仍然握著霜魂劍,低頭看了一眼,劍身上的血色紋路還是沒有消失。“那會毀了你的劍,還有劍裡的魂魄,你今晚動用的魂魄之力太多了,絕對不是好事情。”申繼先搖搖頭,忍不住歎了口氣,龐山的災難不知何時才能結束。“接下來怎麼辦?就讓申庚帶著養神峰逃走嗎?裡麵應該還有不少龐山弟子吧。”沈昊發問。申繼先難以回答,龐山麵臨的挑戰太多,申庚眼下還不是最嚴重的一個。“申庚去了亂荊山,我要親自去一趟,奪回養神峰,救回龐山道士。”庭院裡的人都呆住了,包括申繼先和三頭麒麟,因為開口說話的竟然是左流英本人,沒有借助其他人的口。“我釀下的錯誤,由我挽回。”左流英站起身。(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