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天邊露出微光,八十多名妖兵與一百多名玄符軍在官道上相遇。六名龐山弟子並駕停在第一排,相隔數十步才是黃都尉率領的真正玄符軍騎兵,兩者中間站著孤零零的符籙師劉鼎。慕行秋本想直接開戰,劉鼎卻把他叫住了,按照慣例,玄符軍在開戰之前要進行一整套的儀式,其中最重要的內容是一張接一張地祭燒紙符,在短時間內強化符籙兵甲的威力,並增加殺戮的意誌。如果戰士們真有殺戮意誌的話。前排的六名道士不受低級符籙的影響,後麵的百名士兵卻隻想著不要被殺,而沒有殺妖的想法,他們遠遠地看到了,對麵走來的真是一群活生生的妖魔。妖兵沒有坐騎,八十餘人步行逼近,也不排隊,走在最前麵的是頭目,身後簇擁著普通妖兵。妖兵個個身材高大,披戴的盔甲全是獸皮、獸骨、獸角一類的東西,手裡的兵器也差不多,錘、棒占大多數,看上去又大又重,敲碎鐵石輕而易舉。玄符軍士兵摸摸頭頂的符籙頭盔,覺得一點都不保險。妖兵頭目是個實打實的巨怪,身高至少相當於兩名成年人類,頭上戴著不知什麼動物的骸骨,兩隻碩大的長角直刺天空,令他倍顯高大。他長著一副黝黑多毛的臉孔,眼窩深陷,步伐緩慢而穩重,一步卻相當於普通人的四五步。巨怪右手握著一隻與他的身材相配的大骨爪,左手拎著一串圓圓的東西。相隔兩裡左右,妖兵停住了,巨怪頭目冷笑數聲,揚起左臂將手裡的東西拋過來,他的力氣跟投石器一樣大,那串東西高高飛起,越過第一排人類的頭頂。準確落在後麵的人群中。五顆人類頭顱,臉上凝固著死前一刹那的極度驚駭,以此警告人類一方:妖兵不可戰勝。士兵們一下子慌了,黃都尉捂著嘴差點吐出來,他參加過戰爭,但那是十幾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頭顱被割下來當成戰利品的是妖兵,而不是人類。許多士兵要不是嚇呆了早就撥馬逃跑了,就在這時,符籙師劉鼎將手中一張紙符舉在空中化成灰燼。完成了戰前儀式,“無堅不摧!無敵不破!前進,戰士!用敵人的鮮血浸染大地,用敵人的心臟祭奠聖符!前進,戰士!”玄符軍士兵感到一陣寒風擦身掠過,他們仍然害怕,連刀槍都握不穩,但他們還是拍馬前行,好像身後有更恐怖的力量催逼著他們。沈昊回頭望了一眼。“這個符籙師還有點用,士兵們跟上來了,咱們可以進攻了。”“不急,妖兵有話要說。”那隻在空中盤旋的飛妖降落在地麵。一手標槍一手小盾,仰頭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張嘴口吐人言:“至高無上之普天大妖王傳令,頑抗者死、躲避者死、逃亡者死、不敬者死、自傲者死。隻有四肢著地的人類才能獲得赦免!”被符籙催動的士兵停住了,對妖族的恐懼還是占據了上風。巨怪舉起骨爪,嗓音沙啞粗糲。像是被火燒過一樣,故意用人類的語言大聲說:“兄弟們,早餐送上門來了,渴了有血,餓了有肉,上吧!”妖兵齊聲大吼,跟著頭目向前行進,逐漸加快速度。斷流城僅存的這隻毛麒麟從來沒上過戰場,不安地原地踏步,跟後麵的玄符軍士兵一樣恐懼。慕行秋小聲對身邊的道士們說:“寧可讓妖兵逃走,也不要顯露法力。”他伸手撫摸毛麒麟的脖子,把它當成馬匹對待,然後右手豎起長槍,大聲喊道:“衝鋒,玄符軍!戰勝恐懼,戰勝那些血肉之軀!”慕行秋第一個衝出去,毛麒麟多少有些麒麟血統,加速比一般的馬要快,它從騎乘者身上感受到強大的意誌,恐懼一下子消失了多半,揚起長角的頭顱,發出狼一般的吼叫,即使是對它最熟悉的黃都尉都沒有聽見過,證明它的確不是普通鹿種。這一聲吼叫終於激起玄符軍士兵的鬥誌,符籙的作用重新占據上風,士兵們舉起手中的刀槍,催馬前進,追趕而不是跟隨前麵的六人。符籙師劉鼎留在原地,他是輔助者而不是戰士,將繼續祭燒紙符為前線戰士鼓勁兒,他隻擔心一件事,符籙兵甲本來就不多,而且都是低等貨,隻能用一次,沾上妖血就會失去符籙之力變成普通的兵甲,隻憑慕將軍幾個人可不夠,後麵的玄符軍士兵若不肯奮勇殺敵,這一仗還是會慘敗。兩支軍隊中間的飛妖騰空飛起,一邊盤旋一邊厲聲鳴叫,給己方妖兵助威。慕行秋騎著毛麒麟跑在最前麵,目光緊盯著敵人最前列的巨怪頭目,心無所想,把這場戰鬥當成小時候的打架。還在野林鎮的時候,他就明白一個道理,窮孩子通常不敢跟富孩子動手,即使力量占優勢也不敢,可是每次隻要小秋哥第一個衝上去,其他窮孩子就會隨之一擁而上。他不怕妖兵,不完全因為自己是龐山道士,隨時都可以施法自保,他的鬥誌來自從小就有的堅韌與驕傲,即使與對方力量懸殊他也不認輸,迎戰一群妖兵隻是牛刀小試而已。他甚至不在意身後是不是真有士兵跟隨,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他不是真正的將軍,沒有更多激勵士兵的手段,唯有身先士卒,還有一點咒語。慕行秋喊出“衝鋒”兩個字時,心裡悄悄念了咒語,念心科以幻術為主,他學過的幾十條咒語當中頗有幾條與鼓動情緒有關,他以為自己永遠也用不上,沒想到居然會有帶領人類士兵衝向妖兵的這一天。他的率獸九變還沒有練成,連幻境第一層都沒達到,咒語的威力其實沒有多大,但是在特殊的環境下,在符籙的幫助下,卻產生奇效。沈昊等道士跟著他。百名玄符軍士兵也跟著他,齊聲喊“殺”,隻要慕將軍不倒,他們就不會喪失鬥誌。兩裡的距離很快就消失了,慕行秋選中了妖兵頭目,那隻巨怪也選中了人類將領,他吼叫著,粗壯的雙腳踏在地上砰砰直響,相隔還有十幾步,他拋出了手中的骨爪。骨爪末端連著鐵鏈。另一頭係在巨怪的手臂上。巨怪用妖族語言喊出一聲,大概是“中”的意思,他的腳步沒有放慢,衝著毛麒麟撲來,似乎要將它直接撞飛。慕行秋穿著不太習慣的黑色盜甲,大部分麵孔都藏在盔罩後麵,但是並不影響視力,他看到碩大的骨爪向自己飛來,他不會槍法。就是最簡單的一招,直接挺槍向骨爪刺去。長槍接近兩人的高度,鐵槍頭長達兩尺,槍杆是木製的。但是經過符籙加持之後變得跟鐵一樣堅硬,隻要彆沾上妖血,能保持很長時間。符籙長槍與骨爪相遇,巨怪頭目縱身躍起。這算不上招式,隻是他的習慣打法,拋出骨爪。然後把自己也當成兵器衝向敵人。迄今為止,他還沒有遇到過對手,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動作,令他在妖族當中贏得了尊敬與賞識,成為一支小隊的頭目。“噗!”的一聲,巨怪眼睜睜看著骨爪被刺穿了,長槍掛著他的兵器迎麵刺來,他怒吼一聲,沒有采取任何躲避措施,他要為它報仇。慕行秋是一名道士,經過多年的存想修行,一遍遍被灌輸法術的重要性——就連念心咒語和拳法也是法術的一種,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更喜歡這種刀來槍往的戰鬥,敵人的麵目越猙獰,他的鬥誌越激昂。長槍繼續前進,刺進巨怪的骨甲,穿透了他的心臟,帶著沉重的軀體和骨爪又跑出十餘步,才在妖血的浸染下,不堪重負從中折斷。後麵的妖兵一愣,怎麼也想不到頭目這麼容易就死掉了,但他們不會退卻,反而生出了憤慨與複仇之意,吼叫聲更響亮了。慕行秋扔掉半截槍柄,拔出身後的大劍,對一件法器來說,它顯得過大過重,在一場兵刃相交的戰鬥中,它卻最合適不過。慕行秋衝進妖兵群中,第一劍就將一名妖兵砍為兩段,劍鋒所向披靡,他幾乎感覺不到一丁點的阻力。兩軍相接,幾名道士衝出一條狹窄的通道,後麵的玄符軍士兵終於完全相信慕將軍的話:妖兵也是血肉之軀。實際的接觸感覺跟想象得不太一樣,慕將軍等人輕易就能將妖兵刺個窟窿,他們的兵器迎上堅硬的骨甲卻感到手臂發麻,但妖兵的防護麵積很小,仍有大麵積裸露的地方,刀槍能夠劈刺出鮮血,甚至能殺死他們。毛麒麟太高,大劍還是顯得短,慕行秋乾脆跳到地麵,在毛麒麟臀部拍了一下,讓它跑出戰場,自己則雙手握劍,在妖兵群中大力揮砍。他是戰士,在這場戰鬥之後,再也沒有玄符軍士兵懷疑這名年紀輕輕的家夥是怎麼當成將軍的,等他們知道慕將軍其實是道士時,很長時間都很不敢相信,因為他們親眼看到他無所畏懼地戰鬥,瘋狂的架勢竟然更像妖魔而不是人類。妖兵潰散了,在西介國最東南方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之外,妖族軍隊經曆了他們攻破龐山以來的第一場戰敗,隻是在當時以及以後很長時間內,勝負雙方都沒有注意到這場戰鬥的重要性。空中一支標槍射來,慕行秋轉身剛要撥開,發現它已經被一杆長槍擋住,沈昊騎在馬上向他點點頭,他的長槍還在,他殺了好幾名妖兵,隻是不像慕行秋那麼用儘全力。沈昊點頭不隻是打招呼,還是一種致意,眼前的慕行秋讓他心生一絲恐懼,卻也無比敬佩。地麵上的妖兵已經傷亡過半,隻剩少數幾名慌不擇路地向野地裡逃躥,玄符軍士兵呐喊著緊追不放,不讓妖兵逃掉。隻有那隻飛妖得以順利逃離,嘴裡發出古怪的叫聲,不知是鳥鳴還是妖語。“要除掉他嗎?”沈昊問,幾名道士都能殺死飛妖,但是必須施法。渾身浴血的慕行秋用了很大的努力控製住心中的殺戮,“不用,讓他回去報信吧,說斷流城有一小群不肯逃跑的玄符軍。”天空中一道火光閃過,飛妖直直跌落。一名道士從東北方飛來。援兵到了,卻不是慕行秋最希望的時機。(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