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上的字跡實在太模糊了,像是被水浸過一樣,隻留下若有若無的淡淡墨痕,慕行秋觀察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隻是確認這與異史君之前留下的魔文肯定不同,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響,他急忙將卷軸收起。楊清音站在門口,“你沒在練拳?”“還沒開始練。”“那就跟我出去走走吧。”“嗯?”“哎,彆用這種語氣,好像我要誘騙你似的。剛遇上一位挺好玩的棋山道士,他想認識一下九大道統唯一的念心科傳人。”“可是……”“棋山道士,多罕見啊,除了棋山瞬息台旁邊那幾位木頭道士,你還能遇見幾個棋山道士?尤其還是肯說話的。”的確很罕見,召山道士號稱“隱士”,可偶爾還能撞見一兩位,人來人往熱鬨非凡的棋山,卻極難見到自家道士。這位棋山道士名叫楊青元,雖然中間字不一樣,聽上去卻像是楊清音同輩人,兩人初見麵時的確論譜排輩來著,向上翻了三代之後,楊清音立刻結束了這場遊戲,她可不想一下子比對方矮好幾輩。慕行秋和楊清音來到沙灘時,楊青元和芳芳正坐在一截橫倒的圓木上相談甚歡,禿子警惕地立在兩人中間,時不時向後麵遙望,見到小秋的身影立刻大聲歡呼,如釋重負。夕陽已經完全落在海麵以下,隻剩一抹深紅,像是燃燒過半的木炭,沙灘平坦,海浪慵懶,遠近橫放著幾根圓木,錯落有致,以供休憩之用。召山的夜晚也不是很黑。棋山弟子楊青元聽到頭顱的歡呼,立刻起身,禮貌地向新來者施以道統之禮。這是一位俊雅的青年,臉上顯露出飽讀詩書者慣有的從容淡泊和羞澀微紅,好像對這次聚會還有點不太適應。他是來棋山煉製玉如意的,比龐山弟子到得稍晚一步,錯過了漱玉科最佳的製玉時間,隻好等到明天,走在沙灘上欣賞召山美景的時候,遇見了龐山弟子秦淩霜和楊清音。幾人重新見禮。就連禿子也用兩縷頭發努力做出道統之禮的姿勢,隻留一縷頭發支撐,不免搖搖晃晃。楊青元是棋山禁秘科弟子,因此跟芳芳共同話題頗多,楊清音和慕行秋加入之後,就變成閒談了,棋山弟子一點也不冷淡,很快就與龐山弟子熟絡起來,引經據典。頗為健談。原來棋山弟子大都居住在最東麵的五座島上,規矩極為嚴格,任何未經允許前往其它島嶼的弟子,一次就會被奪丹驅逐。“棋山人員複雜,道妖雜處,為了不影響弟子們修行,才會製定這麼嚴厲的戒律。”“可是棋山乾嘛保護妖魔呢?非得做他們的生意嗎?”楊清音問。她雖是道門之女,也一直沒想明白這個道理。“沒辦法,道統與妖族雖是敵人。可還是需要互通有無,群妖之地廣袤無邊,充斥著大量上古魔族遺留下來的不潔之氣,道士想要深入其間非常麻煩,妖族倒是能夠暢行無阻,沒有他們,九大道統的洪爐、神工、漱玉、燈燭諸科怕是都難以為繼。”“集市為什麼安排在棋山?離群妖之地最遠。”慕行秋問。“這樣一來就能切斷妖族與群妖之地的聯係,他們隻能飄洋過海一點點來。其實妖族對道統和聖符皇朝各種物品的需求更多。至於南方海妖,大都是些智慧低下的獸妖,不足為懼。”“我們還要去亂荊山參加大戰呢,海妖還是挺厲害的吧,像那個滅世玄武,還有鐵脊蛟龍。”楊清音可不希望自己將要麵對的敵人“不足為懼”。“嗯,這回的海妖有點不同,據說有大批北妖參與,竟然說服了滅世玄武這樣的異獸,但他們不會成功的,鐵脊蛟龍一族不就背叛妖族了嗎?蛟王殷勝千親赴棋山,說鐵蛟一族受到排擠,還保證說隻要道統能網開一麵,還有不少海妖部族會退出戰爭。”慕行秋與芳芳互看一眼,說:“我們曾經在海上見過一群蛟龍,好像就是殷勝千的族人,看上去……挺快樂的,一點也不像在躲避妖族。”楊青元隻是吸氣境界的道士,對整體事態了解不多,長長地嗯了一聲,“就算殷勝千懷有陰謀也瞞不過道統,沒準高等道士們假裝應承,其實暗中已做好了準備。”九位宗師齊聚亂荊山,幾名低等道士的確不需要過於關心妖族的動向,楊清音隻希望快些煉製出主法器,好去參加即將開始的大戰。話題很快轉到牙山的倒黴事上,楊青元忍不住大笑,“道統弟子還算幸運的,檢測之後就被放行,那些散修和妖族可就不行了,即使衣服上的洗劍池靈力已被吸光,也不能離開集市,據說牙山擔心杜防風使用特殊手段將部分靈力轉移給某人,現在檢測不出來,以後卻會發生效力。”慕行秋悄悄按向自己腰間的百寶囊,隱隱感覺不安,希望能儘快結束煉製法器的行程,無論如何他要返回龐山,將血滴的事情告訴林颯。“就算丟掉一點靈力又能怎麼樣?牙山洗劍池還能乾枯了不成?”禿子插口了,向楊清音擠擠眼睛,搶水計劃連執行的機會都沒有,他是唯一感到遺憾的人。兩位禁秘科弟子互視,他們對這些事情的了解更多一些,最後還是楊青元開口,“牙山洗劍池可不簡單,是當年初代三祖留下的至寶,哪怕隻是一滴靈力外泄,也會破壞整體,令效果打折扣,牙山這些年不讓外人接近洗劍池,其實是另有原因的。原以為事情終告結束,沒想到杜防風會來這麼一招。”慕行秋越發不安,各家道統對鎮山之寶的看重他一清二楚,可一想到牙山道士的種種無禮行為,他還是決定由老祖峰高等道士出麵解決這件事,就算最後要歸還那滴血,他也不想自己出麵。“隻有一滴血……一滴靈力,也能洗法器嗎?”慕行秋順手在禿子頭上摸了一下。心裡還記掛著他的問題。“這個……我不太了解。”楊青元不太好意思地說,突然探過身來,低聲問:“你們去過星山拔魔洞了吧?”幾人點頭,慕行秋問:“星山查出震動的原因了?”楊青元正好比龐山弟子晚去一個時辰,所見所聞更多一些,“查出來了,是幾名犯人想要衝出拔魔洞,結果自然是一敗塗地。”楊青元盯著慕行秋,“聽說這幾名犯人好像跟念心科有關。”楊清音恍然大悟,“原來念心科傳人都被關進拔魔洞了。同門弟子一去,她們還以為自己能得救……慕行秋,你沒感受到前輩的呼聲嗎?從前你在祖師塔裡最擅長這個的。”楊青元目光一閃,露出更多好奇,慕行秋抬起頭,假裝尋思一會,“沒有,若是真有特彆的事,星山道士們大概也不會放我走。”這句話結束了討論。楊青元略顯失望,“說得也對,念心傳人——我說的不是慕道友,是前代那些——罪有應得。她們要是逃出來,天下又會大亂。”“你了解念心科嗎?前代傳人為什麼會被關進拔魔洞?”慕行秋對念心科一直非常好奇,可是龐山道士都不願意對他詳談,隻說等到餐霞境界他自會明白。各家道統培育弟子的方法皆不相同。楊青元也是吸氣境界的禁秘科道士,獲準接觸的領域卻比芳芳廣泛得多,對念心科居然真有一些了解。因此頗有幾分自得,聲音裡透出一股神秘來。“念心科醉心於速成的咒語和拳法,瞧不起進展更慢但威力更大的五行法術,本來這也沒什麼,道統十八科互有補益嘛。可是——”楊青元用怪異的目光瞧著慕行秋,“念心科傳人濫用凡緣、道緣,害了不少道士,她們因此被關進拔魔洞。”“濫用凡緣、道緣?”慕行秋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念心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罪行,沒想到居然是這種事。“正常情況下,道士們一生隻會各經曆一次凡緣、道緣——有些人連一次都沒有,不需要渡情劫——斬斷之後會令修行突飛猛進,念心科傳人就利用這一點,頻繁結緣,頻繁斷緣,以達到迅速提升實力的目的,雖然不合規矩,倒也沒什麼,可她們隻在乎自己的修行,不管對方是否已到斷緣時刻,結果耽誤了許多道士的修行,其中一些本來頗具實力的,卻因此止步不前。”楊清音和禿子同時哈哈大笑,看向慕行秋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芳芳抿嘴微笑,也覺得有點意思,隻有慕行秋感到惱怒,終於明白林颯為何總是欲言又止了,“我絕不會那麼做。”“當然。”楊青元用隨意的語氣說,“一科有一科的風氣,念心科中斷多年,風氣也斷了,慕道友完全可以選擇走正途。”說完楊青元突然起身,“哎呀,晚修的時間到了。今天能結識幾位道友,不勝榮幸,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見麵。”“等你煉成法器之後,也去亂荊山一塊殺妖吧。”楊清音熱情地發出邀請。楊青元想了一會,展露笑容,“也好,身為道士,總得有一點斬妖除魔的經曆,那就這樣,亂荊山再見。”幾人施禮告彆,楊青元特意對芳芳說:“據我所知,棋山禁秘科也有一位師兄鑽研碎丹之術,不如咱們回去之後各自聯絡一下,或去龐山,或來棋山,促成兩位道友相聚。唉,蘭道友明明來了棋山,我們竟然不知道,實在遺憾。”芳芳答應下來,楊青元告辭離去。楊清音仍笑不可遏,禿子大聲說:“小秋哥,今後你就多結凡緣、道緣吧。”慕行秋誰也不搭理,心想,原來這就是念心科十一層幻境進展迅速的原因,自己可絕不走這條路。幾人正準備回房休息,遠處跑來一群道士,個個爭先恐後,嘴裡居然都喊著慕行秋的名字。楊清音望了一會,驚訝地說:“那不是牙山和星山的道士嗎?”慕行秋心一沉。(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