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子很不高興,他沒能跟大家一塊去看熱鬨,箍盤上的法力也消失殆儘,他飛不了,隻能待在棗紅馬的背上,在山穀裡閒逛,最後突發奇想,將自己藏了起來。小秋喂完那群開始暴躁的錦尾馬,從池塘邊的水草底下撈出了頭顱,這裡曾經是他躲避楊清音火球的地方,發現禿子失蹤,小秋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這裡。禿子的頭發濕漉漉的,任憑自己被拎在手裡,長長地歎了口氣,從嘴裡吐出一股水來,“小秋哥,彆管我了,讓我在這裡泡著吧,反正山穀就這麼大,我待在哪兒都一樣。”小秋給盤箍施放了飛行術,禿子依然墜在他手裡,不肯飛起來。“你生氣了?”小秋邁步向北走去,他得將吃肉現場收拾乾淨。“唉,我生什麼氣啊?你們有身子,我沒有,你們能修行,我不能,你們可以到處走,我不可以。誰讓我年紀小呢,還一直不長大。唉,我不生氣,就是想……”禿子擠了擠眼睛,可是他沒有眼淚,隻得不停地唉聲歎氣。小秋對付禿子自有經驗,既不勸說也不迎合,嘴裡隻是嗯嗯地敷衍,甩開胳膊,故意將頭顱前後大幅度搖擺。禿子這回自怨自艾的時間比較長,又一次從小時候的回憶開始講起,偷吃家中雜貨鋪的零食,挨罵,跟隔壁大孩子一塊玩耍,挨打,好不容易混進二栓一夥,挨訓……路程過半,被擺來擺去的禿子終於笑出了聲,“哎呀呀,小秋哥,你晃得我頭都暈了。”小秋將頭顱到空中,禿子飄浮起來。繞著小秋飛了兩圈,“小秋哥,你還是快點告訴我妖王妖後是什麼樣吧,我快要急死了。”小秋開始描述,他的語言比較簡單,禿子聽得一點都不過癮,揪住每一個細節追問不休,說的話比小秋還多,來到北邊山崖下時,終於閉上嘴。順著山崖向上飛,停在十丈左右的高度,模仿妖王向下俯視,發出連串驚歎。小秋將石頭隨手扔掉,灰燼就地掩埋,剩餘的肉和骨頭比較難處理,扔掉了可惜,不扔又可能惹來麻煩,想了想。決定將骨頭埋起來,肉帶回去當口糧。他是窮人家的孩子,實在舍不得扔掉食物。禿子的頭顱突然從天而降,停在小秋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瞪大雙眼,一聲不吭。小秋微微點頭,禿子調轉方向,貼著山崖向西慢速飛行。小秋拎著幾大塊肉跟在後麵,以為禿子又發現了野兔一類的動物。禿子的性格總是一驚一乍,將很小的事當成巨大的威脅。看見一隻蒼蠅也會追上半個時辰,隻要時間充裕,小秋也經常配合禿子行動,給他增添些真實感與快樂。這回禿子真的發現了異常。西邊有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與群山相通,垂涎牧馬穀青草的動物,每每從這裡過界,吃不上幾口就會被錦尾馬攆走。今晚馬群沒有在這裡守衛,一隻大膽的動物飛奔而至。一開始小秋覺得那是一隻羊,心中微驚,以為檀羊的同伴找來了,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那隻動物與檀羊大小相似,身體卻顯得輕盈許多,可是有一條前腿落地時似乎不太穩當。小秋凝丹之後視力大大增強,稍一集中精力就能看清夜色中百步之外的情形,心中更加驚訝,正向牧馬穀跑來的動物居然是妖後退化而成的褐鹿。褐鹿完全忘記了自己從前的身份,在山坡上走走停停,受到青草的吸引,離牧馬穀越來越近。禿子用一縷頭發在小秋臉上拂過,示意他看另一個方向。一堆岩石後麵潛伏著一團黑影,正靜靜地等待褐鹿走近,它是普通的野獸,聽不到凝丹道士走近的聲音。褐鹿止步,雖然退化隻是幾個時辰的事,它的本能已經全部恢複,揚頭在空氣中嗅聞,感受到了隱藏在暗處的危險。小秋躲在崖壁投下的陰影裡,靜靜地觀看,禿子也學小秋的樣子,滿臉嚴肅,眼睛裡透著興奮的光,他喜歡熱鬨,尤其喜歡獵殺場麵。褐鹿轉身要走,繞了一圈又回來了,鮮美的青草近在眼前,誘惑實在太大了,而危險卻隻是若有若無的預感,它選擇相對平坦的斜坡向牧馬穀跑來。黑影從岩石後麵一躍而出,截斷獵物的退路。追逐與逃跑,這是獵手與獵物演繹了無數年的生死遊戲,在生存的壓力下,即使是從小被帝王豢養的寵物,也會露出凶殘的一麵。妖王妖後出生即是人形,但這毫不影響他們退化成獸形之後的本能。褐鹿加速向山下的牧馬穀跑來,可是短了一截的前腿成為它的致命缺陷,隻剩一隻眼睛的黑狼借助山勢連續跳躍,在第五次撲在獵物的背上。它有撕碎獵物的本能與力量,終歸還是缺少些經驗,褐鹿高高躍起,落地時甩掉了黑狼,臀部被抓出數道深深的傷痕。第二輪追逐開始了,黑狼速度更快一些,這回從側麵進攻,整個身體重重地撞在獵物身上。褐鹿倒下,稍顯笨拙的黑狼沒能對準脖子,而是張口咬住獵物的一隻前腿不放,鮮血順著牙齒汩汩流出。它感到前所未有的饑餓,它不記得妖王時期的任何事情,卻記得自己從未如此饑餓,新鮮的血液流進咽喉,如同盛夏時的冰水一般令它舒適,它寧死也不想失去這種感覺。“咬,使勁兒咬!”禿子低聲鼓勵,不停地舔著嘴唇,雖然他現在不需要吸血維生,可從前在野林鎮追捕獵物的生活還是令他回味無窮。狼要吃鹿,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小秋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乾涉的必要,那兩名道士說得沒錯,這種普通的狼對錦尾馬沒有威脅,也捕不到檀羊那樣的獵物,吃完鹿肉,它自會離去。褐鹿發出哀鳴。眼看著丈夫承受奪丹之痛時,她沒有發聲,自己由人變獸時,她也沒有發聲,這時卻在掙紮嘶叫,與普通的動物毫無區彆。小秋衝了過去,嘴裡大聲呐喊,黑狼隻是一驚,卻沒有被嚇退,鬆開到嘴的獵物。一步躍到人類麵前,露出森森白齒,用低沉的吼叫宣布身後的褐鹿歸自己所有。“讓我來!”禿子嗖地一聲從小秋身邊飛過,直接撲向黑狼,也露出自己的兩排牙齒。黑狼一愣,露出一絲退卻之意。小秋手快,一把抓住禿子的頭發,將他生生拽回來。黑狼還不懂得龐山的規矩,更不了解這裡的實力等級。縱身一躍,向人類發起攻擊。念心咒語對野獸影響不大,小秋也不想使用套路,揮起一拳擊中半空中黑狼的脖子上。黑狼摔在地上,嗓子裡發出喪家之犬的叫聲,起身跑出幾步,不敢再進攻。卻舍不得另一隻獵物。褐鹿奮力掙紮,終於站起來,一條前腿跛得更厲害了。“去找彆的獵物。”小秋嗬斥黑狼。因為野林鎮居民神秘消失一事。小秋比普通龐山弟子更加憎恨妖魔,一點也不認為生奪妖丹過分,甚至覺得龐山道統過分仁慈了,可即使如此,他仍然難以接受剛剛退化為獸形的丈夫咬死妻子。他相信這也不是龐山道統的本意,道士們完全可以當時就讓黑狼咬死褐鹿,而不是將它們扔到群山之中。褐鹿蹣跚著向山上走去,它已經知道這裡並不安全。黑狼步步後退,時不時扭頭盯著褐鹿,仍顯得十分不舍,隻是不敢當著人類的麵再去捕食。小秋將手中拎著的檀羊肉扔過去,“吃這些,然後滾遠一點。”黑狼嚇了一跳,後退幾步,可是受到肉味的吸引,重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一口吞下一大塊肉,馬上做出要跑的姿勢,發現人類沒有趁機進攻的意思,這才開始吞吃第二塊肉。小秋站在那裡,看著褐鹿翻過山坡之後,才轉身離開,黑狼食量不小,吃光了檀羊肉,仍在原地嗅嗅聞聞,尋找最後一點肉渣。禿子戀戀不舍,“就這麼放過了?不跟它玩一會嗎?”“那頭狼就是妖王,那隻鹿是妖後。”禿子調頭要回去看個仔細,小秋將他拉住,牽著一縷頭發,邊走邊說:“沒什麼可看的,它們現在就隻是動物了。”“我沒看清黑狼的獨眼,讓我瞧瞧窟窿有多大,用眼珠煉妖丹,它可太笨啦,就沒想過會有被抓的一天……”禿子喋喋不休,小秋拉著他回到房間。已經是後半夜了,小秋無心練拳或是存想,倒在床上便睡。這一覺沒睡多久,小秋突然睜眼坐起來,發現禿子不見蹤影,門口卻站著兩個人。“乾嘛?”小秋生硬地問,隨後認出這就是到處尋找失蹤檀羊的那兩名道士。“我們在牧馬穀發現了檀羊的屍骨。”一名道士說,從身後亮出一隻巨大的羊頭。“半路還遇到了這個。”另一名道士拎起禿子的頭顱。“我半夜閒逛也不行嗎?”禿子不服氣地向前飛,道士一鬆手,他衝到小秋身邊,懸在小秋肩上,像是第二顆腦袋,“我認得你們,給錦尾馬剪毛的兩個家夥,鬼鬼祟祟地想來偷東西吧?”外麵有人咳嗽了一聲,兩名道士閃身讓開,一名個頭矮小的道士背負雙手走進來,“殺傷靈獸乃是不可饒恕的重罪,慕行秋,你怎麼解釋這件事?”小秋愣住了,來的人居然是申尚,申家最不成器的長子,昨天剛剛在老祖峰上半真半假地威脅過他。(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