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是幼魔在模仿小秋的行為。他打架、練拳、奔跑、存想以至凝丹,它全都照做無誤,終於,事情反了過來,小秋感受到了幼魔的痛苦。黑煙形成的手掌將幼魔緊緊握在手裡,壓力如同天降巨石一般層層壓下,一塊比一塊強大,星落道士的法力無窮無儘,豁通三田的弟子隻是一粒沙礫,可幼魔仍然沒在大執法師眼中顯形,也沒有消失。它還在堅持,嘴裡發出隻有小秋才能聽到的怪異尖叫。小秋也在堅持,凝丹的那點痛苦此刻不值一提,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凝結,骨骼被壓成一團,他覺得過不了多久自己的魂魄就會離身飛去,再也回不來了。都教林颯的到來緩解了他與幼魔的痛苦。麵對數股黑煙的襲擊,林颯右手鐵尺橫在身前,左手連捏數種道訣,施放五道法術攔截。五道法術光芒閃耀,卻擋不住黑煙,眨眼間就被吞噬殆儘。林颯需要的也就是這麼一點點的時間,他非常清楚,就算是十個自己也不是申準的對手,他必須呼叫援救。“秦淩霜!危……”一道黑煙從林颯右胸穿過,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申準掃了一眼,目光落在桌麵上,“傳音香爐。”申準大笑,“讓老祖峰的人都來吧,讓他們知道我找到了魔種,它就在我的手裡。寧七衛,過來看看吧,這就是你帶回龐山道統的東西,你上當了,卻不自知。左流英,瞧瞧你一時大意放過的魔種,為什麼你要放棄追查?若不是我……”申準越說越興奮,冷不防一件東西飛來。一股黑煙分出前去阻攔,剛剛令餐霞道士林颯無力抵擋的黑煙,對此物卻不起作用,反而被一股腦吸了進去。禿子的頭顱躍向申準,麵目比他還要猙獰,雙眼血紅,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即使缺了兩顆也顯得銳利無比。第一股黑煙沒能擋住他,第二股、第三股同樣被他瞬間吸收。申準大怒,分出左手去抓飛襲而來的頭顱。他是星落境界的道士,戒律科的大執法師,不要說一顆妖頭,就算是麵對妖王,他也絲毫不懼。可是禿子的威力完全出乎他的預料,申準剛到的時候,隨手就將頭顱扇暈過去,此時的禿子卻像是經曆了脫胎換骨的蛻變,視強大的法力如若無物。直接撞在申準的手掌上,張嘴死死咬住虎口,眼睛瞪得更大。申準修行數百年,即使是未凝丹之前。也從來沒被任何東西近身攻擊過,隻覺得手掌劇痛,虎口已被咬破,血液涓涓流入頭顱口中。“放開!”申準怒吼。全身黑煙凝聚成一團,化成巨蟒之形,將頭顱整個吞沒。幼魔借機擺脫了束縛。即使飄在空中腳步也踉踉蹌蹌,它害怕了,隻想逃走,兩次化成藍煙,打算就此消失回到日常的寄居之所,結果總是身不由己重新凝聚成形——申準右掌中的油燈仍在施法,將它攔在了外麵。幼魔搖搖頭,嘴裡哢嗒叫了一聲,好像在征求小秋的意見,然後他繼續行走天罡步法。小秋的痛苦解除大半,腹內的沉墜感恢複了,他的凝氣成丹還在繼行。在他對麵,禿子沒有被黑煙吞掉,反而咬得更緊,他的脖子箍了一隻木套,嘴裡容納不了太多血液,可他仍然不停吸食,終於噗的一聲,木套被彈落在地,血液噴湧而出,像一條急於逃命的紅蛇。申準又驚又怒,不明白自己強大的法術什麼對一顆妖頭無效,他隻能跟最普通的人一樣,高高舉起手臂,要將手上的頭顱向桌麵砸去。可他下不了手,莫名其妙地覺得這顆頭顱很重要,甚至比龐山大執法師的性命還重要。“你還不承認自己入魔了嗎?”小秋的身體仍然僵硬,但是能夠開口說話了。都教林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他之前的判斷沒有錯,申準入魔了,甚至連法術都已魔化,因此對藏有魔種的禿子無效。“要入魔的是你,不是我。”申準冷冷地說,任憑自己的血液被頭顱吸食,突然變得惶恐起來,左瞧右看,“魔種呢?魔種在哪?”“在慕鬆玄的腦子裡。”小秋用餘光瞥了一眼傳音香爐,它雖然已經傾倒,隱約卻有清煙冒出,“魔種嗅到了入魔者的味道,想要與你融合,可是你在老祖峰加持的固魂方術果然很強大,魔種無法脫離慕鬆玄,隻好驅動他咬住你的手掌,吸你的血液。”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小秋不需要太多的道門知識也能猜出大概。申準好像沒聽到小秋說話,或許他在故意躲避真相,突然右臂調轉方向,將油燈對準了左手的頭顱。“我沒有入魔。”申準的聲音低沉鎮定,充滿不可置疑的權威,突然間,從禿子的頭顱裡飄出一團綠色的透明形象——他又一次被招出魂魄。正在吸血的頭顱變得呆滯了,申準隨手一甩,頭顱掉在地上,滾到仍然昏迷的楊清音身邊。魂魄不能遠離主人,向頭顱飄去,申準用鮮血淋淋左手一把將魂魄抓住,看著這團綠色的東西,呼吸漸漸變得沉重,“即使是敵人也得承認,魔種自有其優美的一麵,道士們的主法器裡都要吸納一絲魔種,唯有如此才能得心應手。”申準右手來回翻轉了一下,掌心裡的油燈消失,手中多了一柄淺灰色的木製如意,這是他的主法器。“為什麼最好的法器裡麵總要禁錮一絲魔種?因為魔種對心的影響最為強大,心即絳宮,隻要對那一絲魔種控製得力使用得當,能夠更好地溝通絳宮與法器,施放更強大的法術。”申準的說法與養神峰都教們傳授的知識毫無二致,但是都教們反複強調,法器裡的魔種哪怕隻有微不足道的一絲,也絕對不能由本人動手收伏,必須前往最北麵的望山道統,借助那裡的鎮山之器將魔種送入法器內部。可申準望向綠色魂魄的目光越來越癡迷,幾乎忘了另一個“魔種”,也忘了左手仍在流血,“我要把魔種吸到枯木如意裡,讓我的法器更加強大,沒錯,這是一個好主意。”小秋看了一眼地上的幾個人,楊清音暫時沒有危險,林颯不知生死,禿子失去魂魄,魔種一旦被吸走,他必死無疑。枯木如意順從主人的意願,漸漸發出一層奪目的光芒,申準手中的魂魄也興奮地顫抖起來,裡麵的魔種渴望更強大的寄存之處,它太弱小,無法爭脫禿子魂魄的束縛,可申準能幫助它重獲自由。“申準。”屋子裡突然響起女子的聲音。申準望向桌麵上的傳音香爐,“秦淩霜,你還沒將左流英和寧七衛叫來嗎?他們必須在我麵前承認錯誤。”“宗師和首座馬上就到。”芳芳故作鎮定,沒能忍住心中的擔憂,問道:“小秋,你還好嗎?”小秋嗯了一聲,不等他開口,申準大笑起來,“小丫頭,你不太會撒謊啊,寧七衛和左流英說到就到,怎麼會有‘馬上就到’這種說法?好吧,慕行秋的魔種還沒有完全現身,讓他們兩個再等一會吧。”申準右手如意指向傳音得爐,他是星落境界的道士,有本事通過香爐施法,雖然威力會大大減弱,但是用來對付一名尚未凝丹的弟子還是輕鬆有餘。“不要!”小秋猛地跳起,和身撲向申準。他早就能動了,隻是怕影響到凝丹,不敢做出動作,可他不能再等了,申準已經入魔,聽不進任何勸說,即使是楊清音這時候醒來,他也會痛下殺手。“救沈昊!”小秋在空中大叫道,一記梅心拳擊向申準。砰地一聲巨響,傳音香爐化為齏粉,裡麵隱約傳出芳芳的一聲尖叫,小秋那一拳對大執法師毫無影響,他自己卻被彈飛,撞在牆壁上,重重跌落。申準看著慕行秋,似乎剛剛想起他的存在和自己此行的目的,“彆著急,一旦魔種顯形,你就解脫了,到時你會感謝我。我不會怪你,因為凡人就是這麼無知,非得將活生生的事實擺在麵前,才肯相信自己的錯誤。”他鬆開左手的魂魄,施了一道法術,將它控製在一團光暈之中,重新亮出油燈,搜尋另一個“魔種”的蹤跡。黑煙再次將他籠罩,這回他已有經驗,黑手輕易就將正在繞行的幼魔抓住。小秋從地上爬起來,毫不猶豫地踏行天罡步法,幼魔被控製,就要由他繼續凝丹,這是拖延時間的唯一手段。老祖峰的芳芳是否受到法術傷害?她是否聽到小秋最後時刻的提醒去救正在入魔的沈昊?是否能夠及時找到宗師寧七衛和首座左流英?小秋不去想這些問題,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堅持下去。黑手握住看不見的幼魔放在申準麵前,他不屑於乾涉慕行來的步法,深邃的雙眼死死盯著那一小塊虛空,“就在這裡,我知道,你就在這裡,出來吧,現身吧,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我是龐山道統大執法師,就算是魔王也不是我的對手。”油燈的那一點如豆黃光突然跳躍而起,像一隻小小的螢火蟲,飛到幼魔身上,劇烈地燃燒起來。幼魔痛苦地扭動,正在凝丹的小秋同樣感受到烈焰焚身的熾熱。“我看到了。”申準大叫一聲,“我看到了!”(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