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至明月峽中途還有一城,名曰武陵。一個時辰之後,陳子昂背負趙西雁已經來到了武陵城附近。“著火了?”背上的趙西雁氣息微弱,雙眸睜開都顯得格外費力,此時卻強撐著身子抬頭朝遠處看去。天邊通紅一片,像是火燒雲一般在漆黑的夜色裡照亮了百裡方圓。“不,是城破了!應該是魏兵動的手。”陳子昂搖搖頭,不同於精神萎靡的趙西雁,他的耳邊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廝殺之聲。“武陵是座小城,防守不嚴,但陳州有精銳之軍駐守,不會被小股的魏兵攻破的!”這次進入南楚境內的人肯定不多,趙西雁略一思索立即道:“搶匹馬來,去陳州!”陳子昂也正有此意,繼續奔行數裡後就看到十餘騎魏兵正策馬奔騰,圍著幾十個南楚城防兵不停發動著攻勢。“呲……”身軀一縱,長刀橫撩,一個魏兵的頭顱已經高高拋起,陳子昂一腳踹下屍首,落於馬背之上,單手一拉馬韁,已經驅馬朝著其他十幾個魏兵衝了過去。“百戶長!”那幾個魏兵口裡發著無意義的呐喊,一邊已經揮舞著刀槍驅馬迎麵衝了過來。“嘶昂……”駿馬嘶鳴,人影交錯,不過是晃眼間的功夫,通紅的火光之下,十幾具殘屍接連從馬背之上落下,激起一片塵土,倒地無聲。而陳子昂此時已經縱馬奔向了遠方,在幾十個劫後餘生的南楚兵丁敬畏的眼神中,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西湖的水麵依舊平緩,湖內的遊船也早已歇息。遠處,急促的馬蹄之聲打破了夜色中的寧靜,驚起數隻飛鳥。藏於柳林之中的環彩閣大門猛然被人踹開,陳子昂抱著已經昏迷了過去的趙西雁,快步朝著後院的藥房奔去。“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明天不用上工啊!”蘇巧兒清脆響亮的聲音中滿滿的都是怒氣,擾人清夢的人對她來說最不可饒恕!“是我,有人受傷了,趕緊過來!”陳子昂也高聲大吼,嘈雜聲接連響起,一間間屋舍內也接二連三的燃起了火燭。“怎麼回事?她是誰?”蘇巧兒朦朧的睡眼在看到床上渾身是血的趙西雁之時,睡意立馬消散一空。“魏朝……皇子……”低微的聲音從趙西雁口中吐出,蘇巧兒柳眉一簇,疑惑道:“她在說什麼?”“她說魏朝的七皇子出現在了我們南楚境內,現在就在明月峽!還有,南麵的武陵城破了,被魏朝的人放了一個大火,估計明天也剩不了什麼了!”陳子昂一邊回道,一邊單手按住趙西雁的手腕,一股最能滋養肉身的真氣緩緩渡入到對方體內。“什麼?魏朝的七皇子!那個寧!真的假的?”蘇巧兒一愣,然後雙眸一睜,驚叫一聲。“當然是真的!”陳子昂點了點頭。“所以你趕緊把這件事告訴你上家,讓他告訴趙平趙將軍!最好能夠把人給擒住。”“這還用你說!”蘇巧兒眼眉間全都是笑意,身軀激動的都開始顫抖起來。“這下可是立大功了!”床上的趙西雁緊閉的雙眸下眸子微動,下一刻整個人已經徹底陷入到了昏迷之中。耳邊鳥聲清鳴,鼻間滿是濃鬱的藥香,嘴角扯出一絲苦笑,趙西雁緩緩睜開雙眸。天光早已大亮,日光透過窗戶上的薄紗灑在窗台,給那窗前端坐的人影身上披上了一層潔白的光芒。“你醒了。”注意到床上的動靜,陳子昂起身緩步走了過來。迷茫的雙眸中似乎在刹那間出現了一位中年男子俊雅的麵容,也讓趙西雁沉寂的眼神中透出絲柔情。“陸大哥?”“趙西使,是我。”陳子昂的聲音響起,床上的趙西雁眼神一個恍惚,繼而苦笑。“是啊,他現在應該正和趙將軍在一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趙西使說的可是那位天下第七?陸七陸大俠?”昨日那七皇子身邊之人說趙西雁與陸七是好友,剛才她睜開雙眸叫的名字也姓陸,陳子昂自然會這麼猜。“嗯。”趙西雁似答非答,又轉動雙眸定眼看著陳子昂。“子昂不是白衣聖手的徒弟吧?”陳子昂雙唇微抿,似乎覺得沒有必要對她隱瞞,也就點了點頭。“東廠的人?”“吱呀……”還未等陳子昂回答,房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一身杏黃裙的蘇巧兒已經推門走了進來。“他呀,原來是。不過得罪了人,所以現在是個流民啦……”蘇巧兒笑容滿麵,一臉春風得意,身子輕盈的飄了過來。“姑娘可把消息傳出去了?”趙西雁再次轉動蒼白的臉龐,看向蘇巧兒。“當然!這種消息我當然要第一時間彙報上去,這可是大功!”“巧兒,彆說了!”陳子昂皺眉,蘇巧兒用這輕佻的語氣,麵對一位重傷垂死之人,實在是不應該。蘇巧兒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卻也沒有再言。“那就好!那就好……”趙西雁卻不以為意,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以前一直對東廠、西廠有所偏見,卻不想子昂如此深明大義,竟是位難能可貴的重情重義之人!”“趙西使過獎了!”陳子昂搖了搖頭,道:“再說我也沒做什麼,隻是傳了句話罷了!”“子昂何必如此謙虛!”趙西雁一笑,臉色蒼白卻仿佛散發著聖潔的光芒。“不畏強敵,堅守自己心中的道義,舍命傳出對國事有利的消息,即使子昂身殘有缺,仍是一位鐵錚錚的大好男兒!”昨天趙西雁真氣灌注陳子昂體內,就已經知道了陳子昂是一個廢了的男人,不過她也不以為意,這年頭生活艱難,有不少人家會把自己的孩子自小就去了根,賣給那些豪門世家。蘇巧兒眉峰輕挑,有趣的看了看陳子昂,又看了看趙西雁,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都要當場朝陳子昂問個明白了。“趙西使過獎了。”陳子昂臉色仍舊是沒有絲毫動容,語氣也是分外平淡。“子昂,你身有殘缺,身世必定滿是坎坷。但你本性良善,又深明大義,今時今日南楚正值山河破碎之際,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一身本領保家衛國,為百姓儘一份力!”趙西雁雙眸直直的盯著陳子昂,幾次稱讚他都推脫,顯然陳子昂雖然重情重義,但卻對國事並不怎麼上心。“趙西使,你身為自在門西使,為何要偏偏給自己找不自在?”被人接連教育,陳子昂心中也有些不耐。“自在門號稱自在,你也是江湖中人,不入朝堂!何必關心這些家國大事,國事自有那位於朝堂之上的文物百官們來操心!”他對南楚本就沒什麼歸屬感,朝堂上某些人物的做派更是讓他心中生厭,昨日與高涯餘等人並肩而戰,是因為他欣賞的是他們的一腔豪情,卻非是為了什麼家國大義!況且,就像趙西雁說的,自己現在這種情況,都是朝廷欠他的!他可不欠這個朝廷什麼?像趙西雁、高涯餘這般的人他很佩服,力所能及也會幫上一幫,但他自己卻沒這份心。不說他人,就算是身旁這位身負朝廷要職的蘇巧兒,估計對所謂的保家衛國也沒什麼認同感!床上的趙西使一愣,繼而陷入沉思。倒是蘇巧兒在那撇了撇嘴,搖頭晃腦,不知想些什麼。“趙西使身體不適,還是多休息吧,我……”陳子昂話一脫口,也覺得不對,對方畢竟是位垂死之人,這個時候確實不應該給她再添煩悶。剛要告辭,卻被趙西雁又開口攔了下來。“子昂,你去過雲台嗎?”趙西雁語氣幽幽,眼神更是一片恍惚。“那裡是我的故鄉。”雲台,十幾年前被魏朝攻占去了的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