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老僧一燈求見,盼瑛姑賜予一麵。”千裡傳音,如在耳邊,江晨朝著聲音的來源方向行去,不多時候,楊過和郭襄二人也自後方跟了上來,三人遠遠望見雪地上有一人站著,白須垂胸,身披灰布僧袍,正是一燈大師,楊過當下朗聲說道:“弟子楊過,叩見大師。”一燈大師站處已在黑龍潭的汙泥之外,他乍聞“弟子楊過”四字,心頭一喜,見他拜倒在地,忙伸手扶起,笑道:“楊賢侄彆來無恙,神功進境如斯,可喜可賀。”楊過站起身來,隻見一燈身後地下橫臥一人,臉色蠟黃,雙目緊閉,似乎是具死屍,不禁一呆,凝目看時,卻是慈恩,驚道:“慈恩大師怎麼了?”一燈大師一聲輕歎,當即將慈恩為金輪法王打傷的事情說了出來,郭襄當即就嚷嚷著讓楊過去給他報仇,一燈大師卻說慈恩的遺願隻是想求得瑛姑的原諒,隻是他們求了七天七夜,瑛姑卻始終不肯賜見。“這位瑛姑未免心腸太硬。”楊過當即出聲道:“大師,弟子放肆,要硬逼她出來,當麵說個明白。”一燈沉吟半晌,心想:“我和慈恩二人此來是求瑛姑寬恕,自是萬萬不能用強。但苦苦哀求多日,她始終不肯見麵,瞧來再求下去也是枉然。楊過若有彆法,試一試也好,就算無效,也不過不見麵而已。”說道:“賢侄能勸得她出來,她是再好不過,但千萬不能傷了和氣,反而更增我們的罪孽。”楊過點頭答應,見江晨已經撕下衣角塞住自己耳朵,不由微微一笑,取出一塊手帕,撕成四片,將兩片塞在慈恩耳中,另兩片遞給郭襄,做個手勢。郭襄會意,塞在耳內。楊過對一燈道:“弟子班門弄斧,要教大師見笑了。”一燈合十道:“賢侄妙悟神功,世所罕見,老衲正要領教。”楊過又謙了幾句,氣凝丹田,左手撫腰,仰首縱聲長嘯。這嘯聲初時清亮明澈,漸漸的越嘯越響,如同晴天霹靂,江晨耳中雖已塞了布片,仍然給響聲震得心魂不定,麵容失色。隻感覺好似人在曠野,一個個焦雷在他身畔追打,心頭說不出的惶恐驚懼,隻盼楊過的嘯聲趕快止歇,但焦雷陣陣,儘響個不停,突然間雷聲中又夾著狂風之聲。身旁郭襄已經大聲喚道:“我受不住啦!”但她的喊聲全被楊過的呼嘯掩沒,連自己也聽不到半點,隻覺魂飛魄散,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要被嘯聲震鬆。便在此時,一燈伸手過來,握住了二人的手掌。江晨定了定神,覺得有一股暖氣從一燈的手掌中傳了過來,知他是以內力助己鎮定,於是便學著郭襄的模樣,閉目垂首,凝聚心神,耳邊嘯聲雖然仍然如千軍萬馬般奔騰洶湧,卻不如適才那般令人心驚肉跳。楊過縱聲長嘯,過了一頓飯時分,非但沒絲毫衰竭之象,反而氣功愈來愈壯。一燈聽得也不禁暗自佩服,雖覺他嘯聲過於霸道,使的不是純陽正氣,但自己當日盛年之時,卻也無這等充沛的內力,此時年老力衰,自更不如;心想這位楊賢侄內力之剛猛強韌,實非當世任何高手所能及,不知如何練來。再過半柱香時分,迎麵一個黑影從黑龍潭中冉冉而來。楊過衣袖一拂,嘯聲登止。江晨與郭襄二人籲了一口長氣,兀自感到一陣陣頭暈腦脹。隻聽得那人影尖聲說道:“段皇爺,你這麼強凶霸道,定要逼我出來相見,到底為了何事?”一燈道:“是這位楊賢侄作嘯相邀。”說話之際,那人影已奔到身前,正是瑛姑。她聽了一燈之言,驚疑不定,尋思:“世間除了段皇爺之外,居然尚有人內功這等高深。此人雖然麵目難辨,但頭發烏黑,最多也不過三十餘歲年紀,怎能有如此功力?先前他受我三掌不傷,已令人驚奇,這嘯聲卻直是可怖可畏。”適才楊過的嘯聲震得她心魂不定,知道若不出潭相見,對方內力一催,自己勢非神智昏亂、大受內傷不可,受了對方挾製,不得不出,臉色自然十分勉強。她定了定神,向楊過冷然道:“靈狐便給你,老婆子算是服了你,快快給我走罷。”說著抓住靈狐頭頸,便要向楊過擲來。楊過道:“且慢,靈狐乃是小事,一燈大師有事相求,且請聽他一言。”瑛姑冷冷的望著一燈,道:“便聽皇爺下旨罷!”一燈喟然道:“前塵如夢,昔日的稱謂,還提它作甚?瑛姑,你可認得他麼?”說著伸手指向橫臥在地的慈恩。這時慈恩已改作僧裝,比之三十餘年前華山絕頂上相會之時,麵目亦已大不相同。瑛姑瞧了他一眼,道:“我怎認得這和尚?”一燈道:“當日用重手法傷你孩兒的是誰?”聞言瑛姑全身一震,臉色由白轉紅,立時又從紅轉白,顫聲道:“裘千仞那惡賊,他便是屍骨化灰,我也認得出他。”一燈歎道:“時隔數十年,你連他相貌也不認得了,可是還牢牢記著舊恨。他便是裘千仞。”“什麼?!”聞得此言,突然聽得兩聲驚呼,其中一聲,正是瑛姑所發,但另一人,卻是......幾人連忙聞聲看來,隻見江晨滿臉怒容、咬牙切齒的指著慈恩問道:“一燈大師,這人當真是裘千仞?鐵掌幫的裘千仞?!”一燈道:“他確是裘千仞。他自知罪孽甚深,已皈依我佛,投在我門下出家為僧。法名慈恩。”“哈!”驚聞江晨一聲冷笑:“好啊,作下罪孽,出家便可化解,怪不得天下和尚道士這般眾多。”瑛姑當即應聲附和道:“這位小哥說的不錯!”“罪孽終是罪孽,豈是出家便解?”一燈歎道:“慈恩身受重傷,命在旦夕之間,念著昔年傷了你的孩兒,深自不安,死不瞑目,因此強忍一口氣不死,千裡跋涉,來到此處,求你寬恕他的罪過。”瑛姑雙目瞪視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臉上充滿著憎恨怨怒,便似畢生的痛苦不幸,都要在這頃刻間發泄出來。郭襄見她神色如此可怖,不禁暗自生懼,隻見她雙手提起,運勁便欲下擊,正要出聲喝止,卻見旁邊江晨已然大喝出聲:“且慢!”瑛姑動作一滯,當即惱怒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阻我為我孩兒報仇?”江晨雖然畏於她的氣勢,但還是硬聲回道:“我與你一樣,也是裘千仞的仇人,你要為你孩兒報仇,我也要為我的師門先輩報仇雪恨!”眾人聞言一怔,卻聽江晨悲怒出聲,向著慈恩喝問道:“鐵掌水上漂,真是好大的名頭,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被你大肆殺戮的衡山派!”“衡山派?!”慈恩心神一顫,腦海之中頓時回想起來,數十年前,他曾以一雙鐵掌,殺的衡山派死傷慘重,從此一蹶不振:“沒有想到,在我臨死之際,還能夠遇上衡山派的後人,這是我的罪業,你要尋我報仇,老衲甘願受死。”“好!”江晨隨之踏步上前:“既然你有如此擔當,我這便送你上路,以你一條性命,換我衡山派眾多先輩,真是便宜了你!”慈恩見狀,歎了一口氣,嘴角邊浮過一絲笑意,低聲道:“多謝施主成全。”江晨來到慈恩身邊,正要狠下心下動手,卻不曾想,就在此時,驚聞瑛姑一聲大喝:“住手!”江晨微微一愣,人已被瑛姑點住穴道,急的他不由口中大叫:“你做什麼,我殺了他,不也幫你報了仇嗎?”瑛姑揮手又點了他的啞穴,一臉冷笑道:“你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嗎?他想用一條命,就還了我們這許多條人命債,這天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