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兒一看,就看到這條路上還有一輛馬車,那輛馬車雕梁畫脊,極為精致,車裡的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但此時,那馬車停在道路中央,幾個仆從模樣的下人正圍著馬車團團轉,看起來,像是車輪什麼地方卡住了。紅姐兒沉沉的聲音溢出:“小心一些,提防有詐!”風叔也明白,想到坊主特殊的身份,便將馬車特地趕到偏一些的車道上,車速也放慢了,勻勻的從那富貴馬車旁邊走過。看似勻勻,實則暗藏殺氣,若是富貴馬車中突然竄出什麼來曆不明的殺手,抑或暗衛,風叔便能第一時刻拔劍相向,同時又能保住馬兒不受驚,不會顛簸到車內的主子。藍頂馬車就從旁邊走過,看起來極為普通,可就在他們與那富貴馬車擦身而過,兩不相乾時,一個身形圓胖的老嬤嬤突然攔住了他們。風叔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紅姐兒也蹲在車廂內,滿眼戾氣。那老嬤嬤並未察覺空氣中一閃而過的殺氣,她滿臉尷尬,苦澀開口:“給您見禮了,不知您這車內,是哪位呢?”因為對方沒動手,風叔也沒衝動,隻眯著眼睛,道:“我家夫人。”老嬤嬤眼中難掩驚喜:“隻有夫人嗎?”風叔渾身透著黑氣。老嬤嬤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道:“您誤會了,老朽並無惡意,隻是我們的馬車遇到了問題,車輪子給石頭卡壞了,車底板像是也有裂開的跡象,車裡是我家小姐,小姐身子尊貴,我等不敢慢待,又因著半路攔腰,無法換車,正焦急頭疼,這不正巧瞧見您家的馬車過來?若您家車裡隻有位夫人,不知可否叨擾?您放心,不需多久,隻需一個時辰,我們已經派了人回城取馬車,天黑之前必然就來了。”對方似乎真的隻是一心求助,但風叔不敢放鬆,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適,令家小姐如此矜貴,怕會過了病氣,屆時,倒更是不好。”老嬤嬤沒想到對方會拒絕,愣了一下,才有些不悅的說道:“我家小姐姓方,我家老爺,乃是前大理寺卿方狄,而我家少爺,正是現大理寺少卿方若竹!”方狄?馬車裡原本正閉目養神的紀夏秋愣了一下,隨即睜開眼,清明的眸子裡,有幾分複雜的思緒,隨即對紅姐兒示意一聲。風叔正想說,什麼姓方姓圓的,都不認識!卻看車簾撩起,紅姐兒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出聲:“夫人說,與人為善,若是這位方家姑娘實在困難,車內倒有一席之位,可供暫歇。”老嬤嬤大喜,隨即心裡又不屑,認定對方有心巴結,便矜傲的道:“多謝夫人方便!”說完,也不看那黑臉車夫,隻轉頭,去自家那富貴馬車邊上說了幾句。風叔回頭看了眼紅姐兒。紅姐兒道:“坊主的意思。”風叔也猜到了,但心裡還是有些疑惑,坊主不是不喜歡京都人嗎?怎還願意相助?沒一會兒,一個帶著羽笠,被三個嬤嬤丫鬟服侍著的娉婷女子,便走了過來。老嬤嬤看了風叔一眼。風叔自覺讓道兒,那娉婷女子才上了馬車。紅姐兒此時已經特地隔了一個席位出來,便於客人落座。因為馬車容量小,當真隻容得下這位方家小姐一人上來,老嬤嬤和兩個丫鬟都在下麵守著。這方家小姐似乎有些靦腆,上了車後,先是道謝,但頭上的羽笠沒有摘下,看起來家教森嚴,在外人麵前,依舊持有周到禮數。紅姐兒本對這攔路求助之人不太喜歡,見此,更是忍不住冷言冷語:“車內狹小,我家夫人身子不適,更有心悸之患,若是可以,還請小姐將羽笠摘了,莫憋著我家夫人。”娉婷女子聞言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素手輕勾,果然將羽笠摘了,眼底有些歉意。她這羽笠一放,頓時一張蓮水般清美的容貌便露了出來,眉宇間有些涼氣,帶著她整個人的氣質,都透著股冰味兒,卻並不讓人反感,反而因為出眾的魅力,看起來更讓人想親近。當然,這種想讓人親近,指的是男子,女子而言,對這樣的樣貌,並不太喜歡。車內一時陷入靜默。到底還是紀夏秋開了口:“姑娘姓方?”女子看馬車主人一眼,垂了垂眸,報出自己的閨名:“若彤有禮。”紀夏秋笑了一下,在她臉上打量一番,似乎在尋找什麼相似的痕跡,隨即問:“令慈可好?”方若彤愣了一下,猛地抬頭,視線在這位萍水相逢的清貴夫人身上繞了好幾圈,才問:“夫人識得家母?”紀夏秋:“年輕時候遇過兩次。”方若彤沉默了片刻,慢慢才說:“家母,十二年前已過世。”氣氛一沉,紀夏秋溫和的眉宇緩緩皺了起來,似乎沒想到會得到如此答案,表情有一刻茫然。方若彤卻看著,問:“夫人貴姓?”紀夏秋盯著方若彤那張與其母五分相似的臉,道:“家夫姓柳。”“原來是柳夫人。”方若彤道,表情帶了些晚輩該有的尊敬:“夫人說識得家母,不知可否說些家母以前之事,若彤年方十七,家母去世時,還尚幼,已有太多事,記不得了。”紀夏秋眼底有些亂意,半晌道:“你家母親,身子一貫不好。”這個方若彤知道,她點點頭,道:“舅舅曾說,母親未嫁之前,曾淋過一場大雨,後便身子抱恙,落了病根。”紀夏秋輕輕歎息:“那場大雨,我也在。”方若彤眼瞳一睜,訝然的問:“夫人是家母的朋友?”“故人。”紀夏秋沒有承下朋友這個說辭。方若彤沒做聲。紀夏秋:“令慈若是知曉,她的女兒正與我同處相談,不知會否氣得跳出棺材罵我。”方若彤皺眉,顯然不喜有人拿母親開玩笑,當然,聽到這裡她也明白了什麼,再問:“夫人與家母有怨嗎?”紀夏秋笑得有些快意:“搶一個男子,算不算怨?”方若彤嚇了一跳,頓時有些恍惚,聲音也失去了之前的冷靜:“您與家父……”“搶的不是令堂。”“……”方若彤沉默下來。她直覺自己不能再問下去,母親在她心中是最最尊敬,最最重要之人,母親早逝,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玷汙母親的名節。但看著這位夫人的眉宇,清淺的笑容,她又忍不住好奇,母親年輕時,究竟有一段怎樣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