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如此說了,慕皎皎神色一陣動容。“多謝你為我如此費心。”河間郡王淺笑:“你也不用把我想得太好。其實這也是我的無奈之舉,畢竟不這樣做的話,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了。”慕皎皎又是一怔。河間郡王便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嗎?”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傳來,一隻粉|嫩的小手又伸了出來,抓住他的衣襟揪扯不停。“阿寶乖,彆鬨了啊,你阿爹他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河間郡王趕緊低頭,柔聲對懷抱裡的小娃娃說著話。阿寶?這個孩子是……慕皎皎心口便是一縮,誰知河間郡王安撫好了小娃娃,立馬就抬頭對她笑道:“沒錯,就是阿寶告訴我的!這便是父女連心吧,她雖然還不會說話,但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他有難。死活讓我一路趕回來。就連這一對蠱蟲也是用她的血養成的。”慕皎皎大驚。她連忙低下頭,便見到了那個正在乖乖躺在河間郡王懷裡的小娃娃。粉妝玉琢的小孩子,雖然臉上還肉嘟嘟的,但那精致得和河間郡王如出一轍的眉眼已經初見端倪。想必等以後長大了,這又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孽。當對上她的目光的時候,小小的孩子小嘴兒一咧,送給她一抹燦爛的笑。“哦,我忘了我沒和你們說,我給她起名叫阿寶。大名便是李珍寶。”河間郡王道。真俗。慕皎皎嘴角輕扯:“您喜歡就好。”“我自然是喜歡的,她也很喜歡呢!每次我叫她的時候。她都高興得手舞足蹈。阿寶,你說是不是?”河間郡王微微笑著。懷抱裡的小孩子果然又歡喜的揮動起小手小腳,活力四射的模樣真是討喜得緊。慕皎皎突然眼眶又濕了。這也是她的孩子呢,隻是在出生後就被抱走,她都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的孩子。一轉眼,都已經過去將近半年了。“我想抱抱她,可以嗎?”她小聲問。“當然可以。”河間郡王爽快的將小娃娃送到她手上。慕皎皎接過繈褓,頓覺心口缺失了半年的那一塊被填滿了。她小心翼翼的抱著這個孩子,低頭輕輕逗著她,孩子便笑得更開心了,小手伸出來摸摸她的臉,軟軟的觸感讓慕皎皎心頭一陣觸動,她忍不住偏過頭,想要和這個孩子更貼近幾分。看著她們母女倆毫無障礙的親熱,河間郡王接著道:“我就說她是製蠱的天才。那日將她抱回去後,我就用了她指尖放出來的一點血,養了那一對蠱蟲。雖然她還小,但那血對蠱蟲卻格外有用,才不過半年功夫,蟲子就這麼大了!而且正好在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當然了,真正的連心蠱要養出來,至少要三年時間,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必須提前用了,也虧得是他們父女血脈相連,這效用就能比外人用加倍。再用你的血來牽製,便又能加固一層。如此算下來,效果也就和養了三年的差不多了。”原來如此。他也不僅僅隻是為了將崔蒲縛在她身邊,讓他以後一心一意的對自己才這樣做的。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最大限度的保全崔蒲,將他給救回來。慕皎皎眼眶發酸,連忙就上前擁住了她。“謝謝你,阿爹。”這一聲阿爹,她叫得情真意切,誠意滿滿,嗓音自然也是自然中帶著絲絲感動的。河間郡王的身體立馬僵硬挺直得不像樣。“你你你……你先放開我。”他小聲說著,難得如此的磕巴。慕皎皎卻不放,她的手依然擁著他,還將頭靠在他肩頭上。就仿佛年幼的孩子全身心的相信、依偎著她高大健壯的父親一樣。這個時候,就連他們懷抱裡的阿寶小娘子也開始手舞足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為母親和外祖父重歸於好開心,還是在嘲笑她一向從容恬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外祖父現在就跟個傻子似的,連正常的反應都忘了!河間郡王現在是真的慌了。這麼多年了,他所能奢望的極限就是慕皎皎叫他一聲阿爹。但像這樣毫無保留的依偎在他身邊、父女兩人如此親熱的姿態卻是他想都不敢妄想的。所以,一開始被慕皎皎叫上阿爹的時候,他好歹還能正常反應。但到了現在,他已經完全慌神了,而且不是手足無措的地步。而是腦子一片空白,根本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這樣的畫麵,他沒有見到過,更沒有預想過相應的應對之策,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被夾在中間的阿寶小娘子受不了了。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的嚎叫起來,慕皎皎才放開了他。河間郡王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似的,趕緊大口大口的喘氣——剛才他被慕皎皎主動對他表示親熱的事實給震驚住,竟是連呼吸都忘了。慕皎皎倒是神色如常,便又將懷抱裡的孩子遞還給他。“你們一路奔波過來,應當也累了吧?我叫人帶你們下去休息,我再幫六郎料理一下。”“嗯。”河間郡王好容易擠出這一個字,就趕緊抱著阿寶小娘子轉身逃也似的跑了。目送他的身影遠去,慕皎皎又禁不住唇角輕扯,發出一聲淺笑。紅豆此時端了熱水過來。“娘子。郡王他這是怎麼了?婢子方才過來時,看他臉通紅通紅的,卻是滿臉笑意,就跟得到心愛的小娘子親手做的荷包的小郎君一般。婢子和他打招呼,他都沒有看到。徑自從婢子身邊飄過去了。”噗!原來方才在自己跟前的表現還不算完呢!聽完紅豆的描述,慕皎皎又忍俊不禁。好容易她才收起笑臉,便叫紅豆將熱水端到床邊,她用帕子沾濕了給崔蒲擦拭身體。“呀,郎君似乎真開始好了。娘子你看。他的胸脯起伏得是不是比方才厲害些了?身上的血也沒有再噴濺了。”紅豆悄悄看一眼崔蒲的狀況,便驚喜的低呼出聲。隻是,他胸口上那一個血口子還在,血糊糊的有些嚇人。慕皎皎點頭。“他已經沒事了。”集結了她、崔蒲、還有阿寶三個人的血養出來的蠱蟲,那就是救他命最好的藥。再把封住他周身幾處大穴的針都拔了。慕皎皎將他身上清理乾淨,再拿了藥材和繃帶,煞有介事的給崔蒲把傷口包紮好。給他收拾完畢,她也才在紅豆的催促下沐浴更衣,將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回到他身邊躺下。這麼久了。她可算是能睡一個安穩覺了。但是客房裡的河間郡王今晚上注定輾轉無眠。朝廚房要了碗肉粥,他親手喂阿寶吃過,再給阿寶把屎把尿,給她洗澡,哄她入睡。一係列事情忙完。外麵的天色早已是黑沉沉的,唯有一縷銀白的月光灑了下來,透過窗子照在室內,讓他的麵孔也變得朦朧起來。“阿寶,你說她今天的舉動是心血來潮。還是有意為之?今天過後,她還會不會記得自己做過的那些事、說過的那些話?還有慕宥,他要是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先慶幸我來得及時、救了他的女婿,然後就揮拳頭來打我?畢竟她是她最在意的孩子,一直以來都唯恐我給搶了去。對了,你似乎還沒見過他呢,那老小子之前數次找上門去想見你,卻都被我拒之門外了,他心裡肯定恨死了吧?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動手的可能很大!你說是不是?”一個人對著小床絮絮叨叨個不停,吵得阿寶小娘子都不耐煩了。她便乾脆翻個身,用小手堵住耳朵,繼續睡覺!見她這麼不配合的小模樣,河間郡王臉上浮現一抹失落。“你要睡覺了是吧?好,你睡吧,我也該睡了。一路縱馬馳騁上百裡,我也累了,我也要睡覺。”說著,他又躺倒下去,但眼睛死活比不上,就更彆提墜入夢鄉了。第二天,大郎君二郎君兄弟倆就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了。“阿娘!”跑進門來,當看到依然躺在榻上、胸前纏著層層白布的崔蒲時,大郎君便臉一沉,“我聽說阿爹中了吐蕃人的箭,這事竟是真的?”慕皎皎頷首。“是真的。”大郎君便罵了一句,雙拳緊握,手背上都可以看到一條條暴起的青筋。“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河間郡王昨晚上及時趕了回來,已經救回他的命了。”慕皎皎又道。大郎君怔了怔,便長出口氣:“那就好。”但馬上,他又咬牙切齒的道,“吐蕃,回紇,這兩個地方我記住了。終我一生,我都和他們勢不兩立!”慕皎皎問過他們,才知道兄弟倆離開長安後,便得知了長安城被圍困長達半個月的事情。他們自然不肯傻傻在外頭等著長安之圍解了,便主動投身到郭子儀身邊,帶著大隊伍一起殺回長安。之前突襲吐蕃軍的那幾支小隊伍就是由他們指揮的。大郎君甚至還親自帶隊進攻了一次。“隻可惜,那吐蕃元帥藏得太深,我竟然沒有找到他的地方,隻能燒了他們一座糧草庫解恨。”大郎君恨恨道。吐蕃撤退後,他按捺不住。便策馬追擊。二郎君毫不示弱,兄弟二人便分兩個方向去追,營造出唐軍大部隊已經殺過來的架勢,生生又將吐蕃軍隊嚇退了三十裡。要不是郭子儀叫人傳信過來,告知他們崔蒲受傷嚴重,讓他們速速往回趕,他們才放棄了追擊的計劃,趕緊調轉馬頭回到長安。慕皎皎聽他們說完便點點頭:“原來如此。你們這些日子必然也累了,都回去洗漱一下好好休息吧!再過幾日,大家都應該回來了。你們阿爹……他也就應該醒了。”雖然已經給他用了蠱,但崔蒲畢竟是被傷在要害上,而且拔箭的時候又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二次傷害,蠱蟲要給他把身體修補回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更何況,他身上的是子蠱,那能力必然比不上母蠱的。但是,眼看他的情況一刻比一刻要好,她心裡還是舒暢了許多。至少,她不用再像那兩天一樣,覺得長夜漫漫,滿心無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呆呆在那裡坐著不知道能乾些什麼。雖然現在她依然是守在他身邊,但好歹她心中有期盼了。有了努力的目標,她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隨後,大娘子、小娘子、小郎君、崔家人也紛紛從外地趕了回來。大家得知崔蒲受傷的消息,也紛紛過來探望。慕皎皎讓大郎君去招呼他們,她隻管守在崔蒲身邊。一轉眼,五天時間過去了。崔蒲終於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