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崔蒲才看到女兒小臉上多出一點紅紅的印記,他頓時心痛如絞,立馬怒火上湧。“武立新!”他立馬回頭怒喝,“你看看你兒子都做了些什麼!你這個當爹的難道就無所表示嗎?”武立新趕緊一個箭步來到兒子身邊,沉下臉喝道:“你對崔小娘子做什麼了?”“我沒有啊!剛才她問我喜不喜歡她,我說……我說喜歡。她還問我想不想摸摸她,我說、說想,然後她就讓我摸摸她的臉,我就摸了。結果誰知道。我才剛碰上她,她就哭了,說我欺負她!她還抓我,我臉上就是她抓的!”武小郎君委屈得眼眶紅紅,拚命給阿爹看自己臉上被大娘子抓出來的印記。大娘子立馬又大聲哭叫起來:“疼!阿爹,他掐我!我疼!嗚嗚嗚……”“我可憐的女兒,來給阿爹看看。”崔蒲趕緊捧起女兒的小臉蛋,立時也心疼得不行,“他怎麼這麼狠心,把你的臉都掐紅了!看看,這裡都快破皮了!難道他不知道,女兒家最看重的就是臉麵,要是破了相,以後可怎麼嫁人?姓武的,你們心實在是太毒了!”嘴上大聲叫罵著,他的雙手也沒有停,一下就從荷包裡翻出慕皎皎早配好的藥膏給女兒抹在小臉上。其他知縣們聽到這話,看著武立新父子的眼中也帶上了幾分忌憚。尤其黃知縣,他現在和崔蒲是站在同一戰線的人,現在自然是要幫崔蒲父女說話了。便聽他站在人群最前頭。用小聲卻又令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隻是,崔小娘子才這麼點,又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娃,可恨他怎麼下得去手?難道真想毀了小娘子的一輩子嗎?這用心實在狠毒!”其他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有一半的人都點頭表示附和。武小郎君深覺被冤枉了,便昂首大叫道:“你們胡說!我沒有!我真隻在她臉上輕輕碰了碰,指甲都沒碰到她!什麼破皮,純屬他們胡謅,不信你們都去看看,看她臉上破皮了沒有!”“武縣尊,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兒子嗎?”崔蒲聞言一聲冷笑,“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家大娘子臉上的傷痕,然後所有人都能作證,我女兒被你兒子毀容破相了?這不就等於全揚州府的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這樣一來,我家大娘子的名聲徹底毀了,她以後還能出去見人嗎?你們乾嘛不乾脆現在就逼得她跳湖算了?”大娘子趴在崔蒲懷裡,嗚嗚嗚哭得好生傷心。雖然看不到她的小臉兒,但看那小身板蜷縮在崔蒲懷裡,一抖一抖的仿佛時刻都要抽過去,這些男人再鐵石心腸,也不由的軟了。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聲討崔蒲父子的陣營中去。武立新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武小郎君委屈得也開始掉眼淚了。“你們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你們這對父女都不好東西,你們欺負我阿爹,現在還來欺負我!我和你們沒完!”啪!武立新立馬一巴掌扇過去。“你給我閉嘴!”武小郎君被打得一怔,立馬抬起頭來:“阿爹,你不幫我就算了,你還打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如今事實如何,一目了然。你趕緊過去向崔小娘子認錯!”武立新沉聲嗬斥。“我不去!”武小郎君傲然彆開頭去。“你給我去!”武立新死命推著兒子。他犯了錯,死活不肯低頭認錯,現在卻這樣來要求兒子。而武小郎君是他的親生兒子。父子脾氣一個模樣,他又如何肯低頭就範?最終結果,就是父子倆扭成一團。崔蒲見狀,也不由歎道:“算了,你們也彆裝模作樣了。我們也不求你家小郎君認錯了。反正他也不是真心實意的。”說罷,便高喊道:“趕緊靠岸停船吧!看來我們崔家人和這瘦西湖犯衝,以後這個地方我們是再也不敢來了。”船夫一看情況不對,早慢慢將船往岸邊劃去。現在得了崔蒲的話,便更是加快速度。很快就將船隻靠岸。崔蒲抱著女兒往下走,武立新推搡兒子無果,揚手作勢又要打他。武小郎君氣得不行,便衝著大娘子大吼:“為什麼你要誣陷我?明明就是你打得我!”“阿爹,怕怕!”大娘子立馬就一頭紮進崔蒲懷裡。小身板抖得跟什麼似的。越發顯得可憐可愛了。崔蒲連忙摸著女兒的頭安撫著:“大娘子彆怕,咱們現在就走,以後再也不見姓武的了!”大娘子連忙點頭。父女倆匆忙下了船,便上馬飛馳而去。一直行到了距離瘦西湖好遠一段距離的地方,崔蒲才停下馬,拍拍依然在他懷裡抽泣的大娘子:“好了,彆裝了。”大娘子立馬抬起頭來,雙眼中還能見到淚珠在滴溜溜的打轉。“阿爹,他欺負我。”她依然可憐兮兮的告狀。崔蒲忍不住戳一把她的小腦瓜:“你手裡的銀針都沒祭出來,這叫被欺負?他要真敢欺負你。現在哪裡隻會被他親爹打一巴掌那麼簡單?”大娘子這才傻兮兮的笑了起來。“阿爹!”她連忙大叫一聲,便抱住了崔蒲的脖子,小身板一挺,將額頭抵在他額頭上,輕輕的磨蹭啊磨蹭的。小嘴裡哼哼唧唧個不停。這親熱勁,叫人著實招架不住。崔蒲無奈舉雙手投降:“好了好了,這事我不告訴你阿娘,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可以了吧?”“阿爹真好!”大娘子瞬時大喜。便又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大大的吻。崔蒲頓時也滿意的笑了。父女倆商量好後,順便又去揚州府內最繁華的街上晃了一圈,吃了不少小吃,才晃晃悠悠的去了魏家。再等到回到海陵縣,父女倆對瘦西湖上的事情隻字未提。慕皎皎見狀。隻是了然一笑,也沒有多問。這一年,注定是風雨飄搖的一年。轉眼過了正月十五,衙門開印,封印在驛站裡的書信等也陸續送達。崔蒲才知道。就在去年年底,張九齡遭李林甫和武惠妃聯手排擠,聖人也為這二人的讒言所惑,將他貶為尚書右丞相,並免去了知政事一職。李林甫在武惠妃的支持下取而代之。得知這一消息,崔蒲沉鬱了好幾天。“這個朝綱眼看就要亂了。不出一年,長安城內必然還會有重大事件發生!”躺在慕皎皎膝頭,他有氣無力的道。慕皎皎隻輕輕給他揉捏著太陽穴:“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所謂物極必反也。現在武家一係的野心迅速膨脹。如今又乾掉了保太子最得力的張中書,他們必定會越發的驕傲自滿。但這個驕傲到了一定程度,老天爺也會看不過去。到時候,就是賤人天收的時候了。”“果真會如此麼?”崔蒲並不怎麼相信她的話。“我編的。”慕皎皎笑道。崔蒲一怔,旋即便噴笑出來。“就算是編的也好。至少。你能讓我暫時開心一會。”慕皎皎不再說話,隻一下一下用心給他按著穴道。果然,到了四月,鹹宜公主駙馬楊洄再次向惠妃構陷太子並兩位皇子,說他們與太子妃薛氏之兄薛鏽共謀異事。惠妃遂派人假冒天使去請三王入宮。謊稱宮中有賊,聖人請他們去幫忙。三個人近些日子被武惠妃一係打壓得喘不過氣來,聽說此事後,便以為得到了可以在聖人跟前表現邀功的機會,爽快的答應下來,並以最快的速度全副武裝趕進宮去。豈料惠妃轉頭又去向聖人告狀——太子跟二王要謀反了!他們現在已經穿著鐵甲進宮了!聖人大凜,忙派人卻察看,發現果真如此,霎時大怒。隻是他好歹還存著幾分理智,便召信任中書令李林甫商議。李林甫說了一堆看似公平、實則挑撥離間的話後。又裝模作樣的道:“此乃陛下的家務事,不是臣等應該乾預的。”接著便閉口不言。李林甫退下後,聖人一個人越想越多,也越想越怒,最終下定決心——廢太子並二王為庶人,賜薛琇死。太子三人極力為自己辯解。然而有武惠妃和李林甫聯手擋著,他們根本連聖人的麵都見不到。再過不久,這三個庶人皆遇害,報給聖人的自然是這幾個人接受不了這個處置,自儘而亡。武惠妃一係大獲全勝。消息傳到揚州,整個揚州官場都為之震動。黃知縣還悄悄給崔蒲寫了好幾封信,詢問他現在該怎麼辦。崔蒲隻叫他穩住不動,安然做事便是。但私底下,他也是夜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夜深人靜之際,慕皎皎還能聽到他無力的歎息聲。慕皎皎也不勸他,隻和他談論關於兒子女兒的事情。小娘子眼看就要滿三歲了,人越發的古靈精怪。兒子也四五個月了,人卻一直安安靜靜的,尿了餓了也不哭,就嗯嗯兩聲,跟個布偶娃娃似的,可叫帶小娘子的奶娘眼紅死帶他的奶娘了。說起這雙兒女,崔蒲的神色才算好看了些。他便擁著慕皎皎道:“還好咱們現在人在揚州,離長安遠得很,好歹受那件事的波及不算深。現在,阿爹阿兄他們都在中樞,隻怕已經成了武惠妃一係的眼中釘肉中刺了。他們的日子肯定難過極了!”“是啊,咱們在這裡,還能避避風頭。”慕皎皎道。“隻是,天知道我們能避上多久?”崔蒲又挫敗的歎道。豈料一語成讖。就在得知太子等人死訊過後不久,長安那邊就來了一封急信——崔老太太病重,叫慕皎皎趕緊回長安去!為長輩儘孝,這是為子孫理所當然要做的事,慕皎皎無法推辭。而且從和崔老太太見麵的第一次起,這位老太太就對她十分的寬厚慈愛。慕皎皎心中也十分的敬重她。所以得知消息後,她立馬就命人準備馬匹。“不要馬車,就要馬。再把我的行醫箱帶上,派幾個武藝高強的遊俠兒護著大郎,我們走陸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長安!”慕皎皎沉聲吩咐。崔蒲聞言不由暗暗心疼。隻是事關家中長輩,他也不敢耽擱,隻小聲道:“大郎就不用帶了吧!他還那麼小。”“老太太年紀大了,上次我給她把脈的時候就發現她的臟腑功能開始急劇退化了,這次極有可能就……”慕皎皎頓一頓,“至少要讓她在臨終前看一眼自己的曾孫吧!到時候要是真傳來訃告,你帶著大娘子也好快點趕路。”這件事,慕皎皎一早就和他說過,但這一年多來老太太的情況都不錯,他便將此事拋諸腦後。現在再聽她說起,崔蒲心也不由一沉——在這個多事之秋,要是崔家再出這麼一樁事,那對崔家的打擊絕對是雪上加霜的!崔老太太一旦去世,崔家兒郎便都要丁憂。若按一般情況,聖人必定會奪情,畢竟崔家人占據的位置太重要了,輕易推不開。可是現在,武家卻是巴不得他們趕緊都滾蛋吧?他們手下還多的是人來鳩占鵲巢。見他一臉憂鬱的模樣,慕皎皎卻握住他的手:“相信我,沒事的。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願如此吧!”崔蒲低歎,卻依然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