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累了,慕皎皎終於沉沉睡去。崔蒲給她蓋好被子,便起身出去了。慕敀敀、程十九娘以及徐太醫都等在外頭。見他出來了,程十九娘忙問:“怎麼樣?她現在心情如何?”“剛剛哭一場,睡了。”崔蒲道。程十九娘又歎口氣:“睡了就好。那我們也放心了,我們回房休息去了。”便和慕敀敀走了。徐太醫走上前來:“我去給她把把脈吧!”崔蒲頷首,再領著他折返回去。此時慕皎皎安然躺在床上,麵色沉靜,隻是臉上淚痕未乾,雙眼微微有些紅腫。看起來好生可憐。“哎,真是造孽啊!”徐太醫也不禁低歎一聲,便給慕皎皎仔細的把了把脈。“這隻蟲子在她體內生活了十多年了,靠吸食她的精血長得又大又胖。這次這個小胎兒才不到三個月,不過一寸來長,正好夠它吃的,應該來說吃得很乾淨。不過,我還是再開服藥,等她醒來後喂給她喝了,以防萬一。”崔蒲點點頭,兩個人便出去寫了方子。將藥方寫好,交到他手上,徐太醫又拍拍他的肩:“這些天苦了你了。”“我有什麼好苦的?真正苦的人是她。”崔蒲低笑道。“她苦,你也苦。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自然也是你的心頭肉。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對你來說又何嘗不是異常殘忍?她好歹還被蒙在鼓裡一個多月,你卻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還要在她跟前強顏歡笑。你心裡的苦,並不比她少。”徐太醫將他按下去坐下,便拿了藥給他清理傷口。上好藥,再用紗布一層一層裹上。末了,他便提上藥箱:“安神的方子我就不開了,想必那個紅豆丫頭手上多得是,現在叫她煎上一劑給你吃了,你也去好好睡上一覺吧!你瞧瞧你,都多久沒睡了!”“我睡不著。”崔蒲無奈道。“所以我才叫你吃藥啊!吃了趕緊去睡!現在她心上也脆弱得很,你們正好互相依偎一下。”徐太醫道,便背著手往外走去。一麵走,還一麵搖頭歎息著,“造孽啊!造孽啊!”當慕皎皎一覺睡醒,便看到了正睡在她身身旁的崔蒲——真的是身旁。這個人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雙手依然將她牢牢鎖扣在他身邊,就連雙腿都纏在她身上。而那雙手,好死不死的便放在她小腹上頭。掌心下的位置,便在之前那個孩子曾經短暫停留過的地方。慕皎皎心口一酸,便想將他推開。誰知崔蒲卻怎麼都不肯放手,堅持要將她給禁錮在懷抱裡。慕皎皎心口本就團著一團氣,見狀便往他胳膊上的傷口上用力一按。“啊——”崔蒲活生生的疼醒了。他立馬看到了她,連忙就伸手來摸摸她的額頭:“你沒事了吧?可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我很好。”慕皎皎終於推開他,起身下床。紅豆幾個聽到聲音,趕緊進來伺候。此時慕敀敀和程十九娘早已經醒了。聽說她醒了,她們趕緊又湊過來。“乾娘!”尉遲七郎一進門就撲進慕皎皎懷裡。慕皎皎也連忙抱緊了他。“七郎昨晚上睡得好不好?”“不好。”小孩兒將小嘴一撅。“為什麼?”“因為乾娘你昨天沒陪我去玩,今天你還睡懶覺!你前天明明說了今天要帶我出去吃蟹粉小籠包的!”“是呢,昨晚上我睡得太晚,竟然把這事給忘了。”慕皎皎歉疚一笑,“對不起,是乾娘錯了。那麼現在,等我收拾一下,就帶你出去吃小籠包。好不好?”“那還差不多。”小孩兒小大人似的點點頭。“我也去。”崔蒲便道。慕皎皎立時臉上笑意一收,扭開頭不說話了。慕敀敀見狀,麵色又帶上幾分尷尬。她連忙看向程十九娘,程十九娘悄然點點頭。出去忙了十多天,崔蒲可算是騰出來幾天的時間陪伴慕皎皎。連著好幾日。他都和慕皎皎形影不離,慕皎皎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就算慕皎皎不理會他,他也自顧自的和她說話,甘之如飴。這一日,一群人又去河裡劃船采蓮。因為人多,他們乾脆沒有要船夫,慕皎皎、程十九娘、慕敀敀以及尉遲七郎幾個人在船上安座,崔蒲這個縣太爺難得換上一身粗布衣裳扮了一回船夫,小心的帶著幾位嬌客在河麵上肆意遊走。有了去年的經驗,現在的天長縣百姓們都知道這幾日是縣太爺夫人大病初愈的日子。所以見到他們來了。百姓們都自動自發的退到遠處,將這一片清靜之地留給他們。幾個人劃著船,采著蓮,賞著景,還有尉遲七郎這個搗蛋鬼前後不停的跑來跑去,便讓所有人都興致高昂,就連慕皎皎都露出了幾個笑臉。正悠閒自在中,忽見一群穿紅著綠的少年郎搖搖擺擺的朝這邊走來過來。“喲,我看前頭那麼多人,還以為這裡也是一樣呢!結果誰知道這裡竟是清淨得很。正好。那咱們就在這裡坐坐吧!”一名綠衣少年搖著手裡的扇子,搖頭晃腦的道。另外幾名少年也紛紛應了,便命家奴拿出氈毯鋪在河邊上,再架上紅泥小火爐,擺上幾碟乾果酒菜。便圍坐成一團,就著這大好的秋景吟起詩來。隻是話沒說幾句,一名少年的眼睛便呆了,一直傻傻盯著前方某處。他身邊的人推他一把:“你在看什麼呢?難不成這裡有蓮花仙子出現麼?”“就是蓮花仙子!”誰知少年趕忙就點頭,並指著前方道。“你們看!”少年們哄笑著看去,原本還想打趣他的。結果誰知道等看到那個坐在小舟上麵無表情的女子時,他們全都愣住了。“果真是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這樣的女子不是蓮花仙子,還有誰是蓮花仙子?”一人說著。幾乎就要站起身往那邊走去。身邊的人趕緊把他給拉回來。那人目光卻還呆呆的:“你拉我做什麼?我要去看仙子!”“什麼仙子,那就是個生得美貌得小娘子罷了。你要真想看她,把人叫過來就是了。”身邊的人笑著,這些人才發現——除了他們差點認作仙子的小娘子外,那船上還坐著幾個容貌不俗的小娘子。隻不過,和蓮花仙子一比,那兩個就普通多了,年紀也大得多。“看樣子,應該是附近的女眷過來采蓮的?”又有人猜測。“應當是了。看他們打扮,家境還算殷實。那便不如請他們過來坐下喝杯茶說說話吧!要是可以的話,問出他們的家門,咱們以後也好多上門探望探望,說不定便能發展處一段旖旎的緣分出來呢!”一名少年說著,便遣小廝去傳話了。崔蒲幾個正兀自泛舟。玩兒得高興。誰知那邊一下就來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就算了,居然沒多久就開始盯著慕皎皎看了。還指指點點的,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必定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真是的。他剛才怎麼就讓慕皎皎把帷帽給摘下來了?他心一沉,便要將船靠邊,帶她們回去。誰知眼看船就要靠岸了,那邊來了幾個小廝,舉止倒是畢恭畢敬:“幾位娘子,我家郎君見你們麵善,想請你們過去喝杯茶,不知幾位小娘子可有興致?”“她們沒有。”崔蒲冷冷道。“我們同娘子說話,你一個船夫有什麼資格插嘴?趕緊把船靠邊,彆耽誤了我家郎君的正事!”小廝不悅道。崔蒲斜眼瞧了瞧他們。便劃動船槳,將船又往河中心駛去。“這個人!”小廝怒了,趕緊回去告知少年們。少年們卻笑道,“她們就幾個女眷,我們一群郎君。她們不便回應、讓船夫幫忙回應也是正理。剛才他們應當是將我們當做登徒子了,所以走避了吧!沒關係,現在我們親自去請,就不信等她看到了我們的才貌還會心生懼意!”說著,他們便吆喝著起身。追著崔蒲一行人小船行進的方向去了。當船靠岸,慕皎皎幾個下了船,就看到這群少年郎又圍了過來。崔蒲連忙將帷帽給慕皎皎帶好,並將人給藏在自己身後。少年郎們見狀,心中便惱上了他這個三番兩次打攪他們美事的“船夫”。尤其現在的崔蒲將慕皎皎給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叫他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這如何叫他們不恨?不過表麵上,少年們還是畢恭畢敬的衝這邊行了個禮:“幾位娘子,我們都是海陵縣人,此次是特地來天長縣遊玩的。方才在藕花池中對幾位驚鴻一瞥。煞是驚豔,便想請問幾位家在何處。你們幾名女子孤身出來遊玩總歸是不妥,不如我們送你們回家吧!”“她們不用你們送。”崔蒲冷聲道。“你這個船夫怎麼這麼多事?我們在和幾位娘子說話呢!”少年郎不悅道。便對小廝使個眼色,“把這個船夫領到一邊去。”小廝連忙上前,誰知才等他們走到崔蒲跟前,崔蒲就狠狠一拳將人給揍倒了。“你這是乾什麼?”不想他話沒說幾句就開始動手,少年們被嚇到了,開始後退。然而崔蒲卻是一臉陰沉,大步追上去。少年們更加害怕,趕緊就對小廝道:“你們還不趕緊去把他攔下!”小廝們一窩蜂的跑上來。便和崔蒲打成一團。崔蒲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一直在東奔西跑,風裡來雨裡去,早將身子鍛煉得健壯了許多。這些小廝都是郎君身邊貼身伺候的,也不怎麼常做體力活,所以並不是崔蒲的對手。隻是四五個人圍攻崔蒲一個。他雙拳難敵四手,還是有些打不過。慕敀敀見了,便要上前,卻被程十九娘給按住了。她指指慕皎皎那邊。慕敀敀趕緊就停下了。隻有尉遲七郎小小年紀看不過去,大聲叫道:“你們以多欺少,不是好人!”便一頭衝了過去給崔蒲助陣。這一大一小,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居然還真個把那群小廝都給打倒了!然後,崔蒲又挽起袖子往那群少年郎那邊走去。眼看著這個“船夫”周身冒出陣陣凜冽的森然之氣,少年們心中大驚,連忙退得更快了。一個人大叫:“你可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可是海陵縣鄉紳之後,我們阿爹都和海陵縣縣太爺是八拜之交,他們和揚州知府都有來往!你若敢動我們一根毫毛,我們阿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果真是海陵縣來的?”崔蒲唇角一勾,“原本我還打算放過你們的。不過現在,不可能了!”便拳頭一揚,抬腳奔了過去。“救命啊!救命啊!”少年們不明所以,但心裡去也知道他們似乎闖了什麼大禍了!便趕緊朝遠處跑去。隨著他們的呼救,又有一群彪形大漢朝這邊跑來。“我的天!”慕敀敀不由掩唇,“這次可是要來真的了!十九娘子,咱們果真不去幫忙嗎?”“不用。”程十九娘依然搖頭。這群彪形大漢就是少年郎這次帶來的隨扈。有了他們助陣,這陣勢一下就發生了逆轉。崔蒲饒是有滿身的戾氣又如何?他那點小胳膊小腿,隻有被人給按住狂揍的份。少年郎們還在一旁大叫:“給我打!打死他!叫他剛才敢對我們動粗!”“十九娘子,你看……”慕敀敀一臉不忍,“十九娘子,咱們再不管管,他可真要被打死了!”“有人才舍不得呢!”程十九娘笑道,目光又往慕皎皎那邊掃過去。而慕皎皎,她果真就慢慢的抬起腳,朝前頭走了過去。當看到她過來,少年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走到他們跟前,慕皎皎低聲道:“叫他們住手。”“你們趕緊住手!”少年們趕緊就齊聲大喊。等大漢們一住手,一名少年就按捺不住的湊上前來,“小娘子——啊!”一抹金光迅速閃過,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人就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