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散去,山中野獸飛鳥驚飛亂走,密密麻麻的兵卒亮著淡淡金光從山道間蜿蜒而下,與山腳同袍彙集一處,瘋狂奔湧,數道乃至更多的神光從後方升起飛去夜空。“起陣!”有聲音響徹天空。遠遠的,飛離山麓的十多道陰氣像是被什麼東西遏製,紛紛墜落地上,就連飛縱林野的燕赤霞、左正陽二人,法力也在瞬間被斷去,肩頭像是被人按住,連輕身功夫都用不出。“燕道友!”陡然摔去地麵,左正陽插下長刀,伸手去攙燕赤霞,後者擺手,“我沒事。”扶正背後木匣回頭看上一眼,金光逼近過來,“不知道陸道友如何了?”此時兩人有法力而使不出,僅憑武藝除了殺傷被附身的兵卒,根本無濟於事,眼下隻能暫時逃離,不能添亂。左正陽抿嘴看了一眼後方,咬牙擠出一聲:“走!”拽起同伴,單手提刀邁開腳步狂奔,二人兩側,墜下夜空的諸多陰神還能維持神魂不散,看到這二人時,也有衝過來的,落在他倆後麵。“走快些,我來斷後。”“斷什麼後,走!”豹頭環眼的虯須黑漢騎馬過來,一把拽住對方馬頭下的韁繩,拉著就往前跑,不忘問他姓名:“你是何名?”“鐘山神,周處!”“是條漢子,俺燕人張飛!”不遠,馬蹄聲靠近,一身綠袍金甲的關羽朝黑漢輕喝:“彆說話,隨為兄來!”一眾陰神是人間豪傑不假,但中了埋伏,還不走,那就是腦袋一根筋了,原本趁大霧伏殺幾個星宿,削弱對方實力的打算,但眼下,對方也有警覺,甚至提前布置了手段,沒有兵卒指揮下,他們也難以發揮實力出來。降下夜空的一眾陰神此刻彙集一起,朝著西麵狂奔,轉眼間後方,蔓延到山下的仙兵借助菡芝仙掀起的大風速度明顯加快,無數塵煙飛揚的同時,夜空上一道道神光升了起來,越過下方烏泱泱的人海。“拔雲見日——”神光當中,名叫王世充的男子落去附近山崖,身上法相亮起光芒,空氣裡一隻金冠雄雞浮現,昂首引頸。哦……哦喔哦!!雞鳴嘹亮,夜雲翻湧遊散,一縷金色從雲隙照出,天地間泛起冥冥顏色漸漸發亮,對於道行不高的陰魂來講,是致命的,陰神雖說無事,可也會削弱其陰氣,本就被對方法陣克製,勉強維持神魂,眼下更是雪上加霜。關羽手中感到虛無,青龍偃月化作黑煙逐漸散去,坐下的馬匹也跟著由下而上,從奔跑的馬蹄開始消散,光的邊沿推著青冥迅速蔓延而來時,身上陰氣嗤嗤作響,整個身子都從快要散去的馬匹上摔下來。“二兄!”張飛跳下馬背時,周圍趙雲、周處……一一紛紛栽下馬來,有的直接光裡掙紮嘶吼,在地上化成了一團黑煙消散了。燕赤霞、左正陽脫下衣袍鋪開遮去天空,替幾位陰神擋下時,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去兩人視線,回頭,豬剛鬣持著釘耙不知何時站在了後麵,身形不斷變大,猶如一座山嶽般將光芒擋下,微微側臉。“踩著陰影,快些走!俺老豬……替你們擋下!”“一起走!”一道身影飄來,踏著老豬手臂,落去肩頭,手中月朧劍唰的歸鞘,望去東麵,渾濁的眸底泛起淡藍,背後亮起星辰勾勒出圖形。“天黑!”雙眼一閉,勾勒出的燭九陰,跟著輕輕闔眼,原本大亮的天空,又重新複歸黑暗,那邊立在山崖的昴日雞‘嗯?’了一聲,衣袍鼓脹,雙手一抬,雞鳴再次響亮傳開,黑雲又散,陽光射出雲隙。陸良生驅使山海異獸神通,打開的雲隙閉合,遮掩了光芒,遠去百裡之遙的長安,聚在城頭的皇帝,一乾文武兵將,遠遠的看著天邊那方,一會兒白,一會兒黑,像是有人剛點燃了蠟燭,就被風給吹滅,來來回回十多次,人都看傻了。“莫不是國師在跟神仙做法?”“這般來來去去的,怕是要傷身子的,回頭建議陛下多準備些補品。”“……恐怕靈丹妙藥才行。”……原野山麓間,來回黑白變換的天地間,最後一次黑夜落下,陸良生嘴角滲出血跡,那山崖上的昴日雞也噴出一口血來,一人借助山海古神神通,來回十多次,傷了元氣,另一個則法相降世,修為與天上時,不可同日而語,何況改變天時,頗耗神力,眼下自然也撐不住了。陸良生擦去嘴角血跡,拍拍豬剛鬣耳朵,後者身形變小,見他虛弱,收了釘耙,將陸良生背去後背,馭起法術卷起妖風,將那幾個陰神一起帶走。越過長河,前方就是京畿之地,追在後方的幾道神光根本不在意,朝著前麵飛沙走石的黑雲傳出法音。“天蓬元帥,下界後怎的也跟凡人一樣,重情重義了?難道忘了我等天上規矩!”黑煙烏雲,響起豬剛鬣的身影。“所以,我才下界,不與爾等為伍!”兩側,金光逼近包抄而來,逼得豬剛鬣隻得降下高度,貼去地麵,回頭怒罵幾聲裡,忽然感受到什麼,隱隱約約飄來幾聲戲曲兒,在前方空曠的原野上回蕩,頓時刹住妖風停了下來。天上幾道神光也跟著落下,其中一神持著法器,漂浮仙帶,上前緩緩走動。“天蓬怎麼不跑了。”“……想當年呐,我為人質囚邯鄲……有朝一日,做那車輦千裡回故土,把那君王座按身下……”有些嘶啞難聽的曲兒響起蒙蒙薄霧,令得幾個神人愣了一下,而豬剛鬣背上的陸良生聽著耳熟,抬起臉來,就聽吱嘎吱嘎的車軸轉動聲裡,一輛矗立華蓋的馬車輪廓出現霧中,緩緩朝這邊駛來。“這是……師父的聲音。”那馬車華蓋下,嘶啞難聽的曲兒陡然一變,雄渾氣魄。“……深居鹹陽宮,垂珠簾握劍柄,遙指天方獵九州,六國敗犬掃平……”車轅停下,戲曲兒也停了下來,蛤蟆道人的聲音道:“諸位英靈可還願意帶兵?隨朕殺來犯之敵!”關羽、趙雲、張飛等陰神有些疑惑,忽地一陣風吹來,將前方薄霧散去,當先露出的車架、拉車的馬匹泛著青銅光澤,那華蓋下,冕冠搖晃珠簾,黑底金紋的袍服撫動,一隻短小的蛤蟆拖著袍袂踩著步履,站起身來,走進眾人呆滯的目光裡。“哼!”冰冷的蟾眼掃過那方亮著神光的神仙,蛙蹼一揮,寬袖頓時灑開,兩側薄霧飛速退去,呈出的畫麵令得所有人像是有蟻蟲爬過背脊,瞳仁都在瞬間縮緊。白霧退散,顯出的是一排排整齊而序的身影,左右前後蔓延整片遍野,一撥撥、一群群,列陣以待,舉著林立的旌旗延伸到黑暗的儘頭。全是一尊尊色彩斑斕的石俑,然而沒人真當它們是石俑。蛤蟆走到車鬥邊沿,蟾眼露出凶戾,寬袖猛地一揮。“殺!”他大喝道。瞬間,沉寂黑夜裡的無數身影,雙目泛起綠火,手中一杆杆長戈‘嘩’的一聲放下來,踏出一步,那是無數腳掌落下,齊齊發出‘轟’的沉悶巨響,震動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