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劃過雲間,雲朵的陰影緩緩移過廣場,陸良生坐在樹蔭下,望著那邊保持出拳站姿的一個個少年,道人負著手走過中間糾正一番。不是每一個孩童都能修行,那拳腳身手也將是往後降妖除魔必備的。他看了一陣,合上手裡的書本,靠去椅背闔上眼簾,感受著陽光照在眼皮投在眸子裡的緋紅,隱約還能看到一根根細密的血管流淌血液。漸漸的,能聽到流淌的聲音,知覺變得縹緲,如同元神出竅,緊閉的視野卻是能看到周遭的事物,風淌過空氣,穿過下方山林,孩童出拳抖動衣袍帶出一圈漣漪……通幽神通與斬虛境看破虛妄有著相同之處,又大有不同,修行一陣後,元神、意識齊齊收攏回識海,這種神通再多練習幾次後,差不多也就能用上了。“國師!”還未睜開眼,下方遠遠有士卒的聲音傳來,睜開眼睛,山門延伸而來的石階上,守衛山門的士卒飛奔,甲胄都在抖動裡咵咵震響,見到不遠的樹蔭下坐著的身影,急忙上前拱手單膝跪下。“拜見國師!”微搖的樹枝響著蟬聲,浸在樹蔭裡的陸良生將書本放去袖裡,看著他虛托了一下。“出什麼事了?”“回稟國師,是宇文太師那邊遣人過來,說是那日抓捕的要犯,說想見國師。”陳靖?陸良生直起身喝了一口茶水,走去樹旁,雪白的胡須在頷下被風輕輕吹拂,望著遠方粼粼湖水,蹙起眉頭,這段時日忙著通幽神通之事,倒是把他給忘記了,既然要見,就見一麵吧。想了想,與出來的紅憐打聲招呼,也不打擾躺在小躺椅上睡著午覺的師父,隨那個士卒下去山門,乘上觀裡常備的一輛馬車,駛去喧鬨的集市。穿過行人過往的長街,長安府衙大獄那邊,宇文拓已經等在家裡,陪同的還有宇文化及,如今國師已回來,還有二叔這層關係,何必還要費勁心思去鑽營?捏著拳頭來回走動的宇文化及聽到車源聲響,見到駛來的馬車,忍不住喊了聲:“二叔,國師來了。”急急忙忙就迎了上去,馬車一停下,恭敬的候在邊上,親手去攙扶出來的陸良生。“國師,您慢點。”另一邊,宇文拓腰懸軒轅,也上前來見禮:“弟子拜見師父。”大獄相隔數丈,便是府衙大門,值守那邊的衙役見到這邊情景,交頭接耳起來。“這就是國師?傳聞不是一個年輕書生模樣嗎?怎麼變老了。”“國師會仙法,說不得年輕書生隻是變出來的,這才本來的樣貌,嘖嘖……這才像得道高人嘛。”那邊,陸良生走下車攆點點頭,目光掃過周圍,拐角角落有個女子身影,察覺到看來的視線,受驚的小兔般躲進巷子裡。陸良生隻是看了眼,便不在理會,應該是那日陳靖身邊的女伴。一旁,宇文化及想起來的目的,當先走去前麵引路,殷勤的揮手掃開跟隨的侍衛,高大的身軀微躬著回頭。“國師,這邊請。”長安牢獄終究也是監牢,陰暗潮濕,血腥味、黴味、屎尿味混雜,偶爾響起幾聲淒厲慘叫。牆上火把明明滅滅,帶路牢頭待慣了這裡到不覺得什麼,不時回看身後的大人物,尤其是當朝太師,皇城司右衛統領,這可都是皇帝身邊近臣,牢頭擔心這裡環境擾了大人們心思。“兩位大人,這裡就是這般差……”“把臉轉過去,不要多話、看。”宇文化及扇了扇口鼻間徘徊的作嘔氣味,嚴厲的語氣把那牢頭嚇得不輕,轉回臉時,昏黃火光間才發現兩人身後還有一個老人,眼睛不敢亂瞟,大氣也不敢出。……想必太師和統領是陪這位老先生來的,哎喲,這才是大人物。胡思亂想一陣,走過潮濕的過道,到了最裡麵一間,這裡有幾個經驗老到的捕快看守,刀柄係了墨線,四周柵欄木柱都布置了鐵網,還掛上了沾染血垢的刀劍。見到過來的一行人,退去兩側。“見過宇文太師,右統領大人。”“他沒事吧?”宇文拓看去柵欄後的陰影,一道披頭散發的身形縮在角落,叮鈴咣啷開鎖的聲音裡,一個捕快回道:“回太師,要犯這幾日要麼呆坐,要麼隔著小窗望天,我們幾個都小心看顧,不會讓他走脫。”“如此便好。”宇文拓點頭側身推到一側,看去身後過來的老人,“師父。”“都下去吧。”走近火把光芒範圍,露出老人的麵容,擺了擺手,將徒弟還有宇文化及揮退,那牢頭識趣的朝幾個捕快遞去眼色,迅速退去遠處。吱嘎——柵欄牢門推開,角落蜷縮的身影之前早已聽到外麵動靜,可惜被抓進來時,修為法力被宇文拓封的七七八八,感覺不到來人是誰。抬起的視線望去,火光明滅,遮掩一道佝僂的身影進來,看不清容貌,但從輪廓還是認識的。“陸先生……”叮啉咣當一陣鐵鏈晃響,陳靖扶著牆緩緩起身,看著老人的身影,眼眶有了濕潤的水漬。陽光從高高的牆壁小窗照下一縷金色,光塵舞動。陸良生看著蓬頭垢麵,一身囚服的青年抿了抿雙唇,多年過去,唯一還有的印象,是停留在當年天治城門口分彆的一幕。闔了闔眼,原本來之前準備的冷漠,緩和下來。“陳靖,有何事要見我?”那邊沉默了片刻,陳靖抬起手,躬身一拜,猶豫了一下,很快將濕痕收斂,低聲問道:“先生……靖尋先生,想問……想問當年我師父是如何死的,他真的變成了屍妖?”“你真想知道?”陸良生幻出桌椅,過去坐下時,杯具升起,倒了兩杯茶水,其中一杯自行滑去對麵邊沿。看著杯口嫋繞升起的熱氣,陳靖過去對麵坐下,拿過茶杯一口飲儘。重重點下頭,目光灼灼盯著對麵的老人:“我想知道。”“你師父,我殺的。”六字輕輕落下,對麵的青年手一緊,捏碎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