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雲過後露出夕陽,照去山麓淅淅瀝瀝的春雨到的青州地界後最終於停歇。日近黃昏,萬佛山下的小集市香客漸少,不少附近鄉民開始收拾攤位回去,陸良生牽著老驢,一身輕便簡潔,倒也沒有人過來兜售香火錢紙的,走上山林間青磚小路,穿過幾撥下山的香客,暮鐘一聲接著一聲的敲響。走過鐵索懸橋,遇上一個挑水的小和尚,拱手行了一禮。“小師傅,慢走一步!”挑著空桶的那小僧見是一個書生,連忙矮身放下擔子,合印回禮:“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不知叫住小僧可有事?”“是這樣,敢問法淨大師還在廟中修行?”那小和尚打量一番麵前的陸良生,點點頭,側過身子輕聲道:“回施主,法淨師叔在寺裡,施主若要見,小僧可代為通傳。”“不用,我認識路。”說著,陸良生向他道謝一聲,走去碎石鋪砌的路上,看著山門兩側高聳的蒼鬆,朝山門拜了拜,便走去門口侍立的知客僧說明了來意,後者對陸良生也有些印象。“原來是陸施主,師叔說了,陸施主來寺裡可隨意出入。”這法淨……倒是把我搞得特殊了。陸良生笑了笑,將老驢寄放山門外的駐馬石,隨後叮囑知客僧幫忙添些草料,自己也朝功德箱裡投了七八文,算是互不相欠。書架裡傳出蛤蟆道人的聲音:“良生,你自個兒進去,為師不喜這裡。”“嗯,那師父先睡會兒。”不久,書生便走進寺廟,天王殿前的青銅大鼎依舊煙氣嫋繞,來往的僧侶掃著香客走後留下的些許狼藉,陸良生笑著望來的僧人點點頭,轉去往日走過的路徑來到側院羅漢堂,遠遠看見一個胖大的和尚盤坐古鬆下。“法淨大師,這是知道在下要來啊。”陸良生過去隨意拱了一下手,兩人交集深厚,不用那麼多虛禮,尋了胖和尚對麵的蒲團跟著盤坐下來,後者大圓臉上,緩緩睜開眼睛,雙目威凜綻出一絲精光,卻是伸手一攤。“拿來……”“拿?”陸良生本還想說這和尚雙目含光想來佛法精進,卻被這一下給弄懵了:“法淨大師這是讓我拿什麼?”對麵,胖大的身形,肥厚的雙唇擠出簡單的兩個字。“吃的。”呃……陸良生無語的從袖袋裡掏出茶肆還剩下的一張酥餅遞過去,看著胖和尚不客氣的接過,揉成一團直接塞進嘴裡,隨意咀嚼兩下就吞進了肚裡。“還有嗎?”“沒……沒了。”這吃法倒是陸良生第一次見,拍了拍袖子,示意真的半張也沒有了。“法淨大師,這是沒吃齋飯?”“吃了……但少。”聽完這話,陸良生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剛才見胖和尚兩眼含射|精光,還以為修為有了精進,想不到是餓的。這時,古鬆一側忽然咿咿呀呀的稚嫩童聲傳來,粗大的樹杆旁邊,冒出一個小光頭,約莫一歲左右,穿了一件極小的僧衣,扶著樹根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一下抓到盤坐的法淨和尚,小臉笑的露出兩顆乳牙。嗬嗬……阿巴……咿呀……嬌嫩的小手拍法淨的僧袍,含含糊糊的吐著說不清的話語,口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又歪過腦袋好奇的看著對麵的書生。“這小沙彌……”陸良生看得出這個小孩與法淨親近,按輩分來講,卻是不該這般的,那邊,法淨和尚抓著僧袖給那小沙彌擦了一下口水,將他抱到懷裡。“這是貧,僧師弟,去年,山下撿來的,甚是,喜歡,生來,就有佛根,貧僧便請示主持,代師收徒,法字輩,法海,多收一人,貧僧便少一些齋飯,才餓,向你伸手。”法海?這法號倒是有些威嚴,後麵這一個海,恐怕是法淨因為其師父的緣故才取的。陸良生想著時,對麵盤坐的胖和尚拍拍小法海的屁股,讓他自個兒在附近玩,看著趴著樹根的小身影,法淨回過頭來,豎印禮佛一拜。“陸道,友,你來萬,佛寺,尋貧僧,可有,他事?”“順道過來看看,順道蹭一頓齋飯。”聽到這話,胖和尚雙目瞪圓,連忙擺手搖頭,晃得右耳墜著的銅環都在響動。“不妥……不妥……你來吃,貧僧就,沒飯了。”旋即,兩人相視片刻,哈哈大笑,惹得翻來覆去爬樹根的法海好奇的伸長脖子,眨著大眼睛看過來,不明白他們笑什麼,下意識的低下頭看去褲襠,還用手摸了摸,感覺沒尿,又笑嘻嘻的繼續翻爬。過得一陣,兩人才從剛才說笑裡平複,陸良生這才說起要出海的事,以及過來希望法淨和尚有空多下山在塵世走動。“我在長安萬壽觀收養了兩百多名孤兒,教授他們一些降妖除魔的道法和經驗,以期將來能行走世間,以及打探妖星碎片的事,大師往後得空還請下山,幫忙照看一二,若是遇上妖星附著之妖物,順道降服,那就更好不過。”“出家人,理應,百姓做,些事。”法淨沒有拒絕,隻是看著書生:“那,陸道友,去海外,又是,為何?”“為一個神器。”陸良生盤坐古鬆下,感覺到一絲放鬆,笑著將崆峒印的事情說給對方聽,大抵還有自己的猜想。“聽聞崆峒印能鎮國運,那亂國的妖星碎片必然相衝,或許此印能消弭散布各州的碎片,雖然傳聞縹緲,我終究還是想試一下。”法淨和尚壓著膝蓋,皺著眉頭,看著對麵的書生,想了片刻,目光投去那邊翻上樹根,一個不穩,坐下來的小法海。“陸道友,為天,下百姓,福澤奔波,貧僧,亦不能,落後,待師弟能,穩實走,路,我便下,山走動。”“謝法淨大師援手。”陸良生拱起手笑著說道。那邊胖和尚抿著嘴跟著笑了笑,接下來倒也沒有說其他的話,兩人坐在樹下說些修行上的事,不知不覺天色已晚,陸良生帶了不怎麼情願的蛤蟆道人,在萬佛寺裡留宿一晚。之後,天色蒙蒙發白,書生就跟法淨告辭,後麵的路途沒有再耽擱,一路趕到青州最東麵靠海的蓬萊。歐歐歐~~~時間快至晌午,陸良生拉著老驢走上一處山崖,望去的前方,成群的白鳥飛過天空,占據視野的,則是廣闊無垠的碧藍連接著天與地的儘頭,推來的海浪席卷礁石,卷起白花花的水浪。陸良生翻出地圖刻紙,目光順著山崖右側延伸,蓬萊在另一邊。……日光升上雲間。夯土的城牆有著淡淡的海腥味,這座臨海的小城,並不窮困,來往販賣海魚的商旅頗多,其中還有不少向往神仙之事的讀書人、出家人,畢竟這座城市有著與仙山蓬萊同樣的名稱,相傳當年徐福就是從這裡出的海。恍如鬨市的城外集市,四個書生背著書架,東張西望的擠過擾擾嚷嚷的商販,走去並不巍峨的城樓。“……此處就是蓬萊了,想不到我兄弟四人竟被遣到這種地方。”“陛下沒殺我們已經算開恩了,不過這一路順流而下,坐船倒也舒坦。”“三位兄弟莫要泄氣,管理船舶也是好差事,聽說油水挺多。”“沒出息,我等四人英俊瀟灑,全身上下都是才華,怎麼能留戀一個油水小職。”“……可是能取一方婆娘,還能置宅院。”“有道理!有道理!”四人背著書架比劃著手勢,叨叨嚷嚷的走進了這座小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