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好像哪兒見過。這般英俊長相,不該那麼容易讓人忘記才對……黑紗下,女子思索間,旁邊的男子已經起身,雙手平端茶水,朝著陸良生敬了敬。“藥師多謝這位公子!”這漢子看上去頗有俠義之風,與陸良生往日看到的綠林俠客倒有些不同,笑了笑,拿過桌上茶壺倒了一碗涼茶,相隔一桌,與對方敬了一下。“不用客氣,不過先後之彆罷了,當不得謝。”萍水相逢,謝過之後,那漢子便不再說話,回去坐下,過得一陣,夥計將陸良生要的幾份酥餅端上來時,剛才那男子又開口說道:“這位公子是一人獨行?”話裡意思天高路遠的,一個書生獨行太過危險,何況陸良生沒有江湖氣息,身上更是感覺不到會武功的痕跡,男子這才有此一問,旁邊的女子卻是隔著麵紗不時端詳對麵書生的側影、相貌,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哪裡見到過。那邊,陸良生似乎察覺到那邊女子在看自己,放下茶水笑了一下,省得令男子引起不適,不著痕跡的挪了挪方向,“確實是一人,不過兄台你看在下身無貴重之物,僅有的,隻是外麵一頭老驢,剪徑強人都懶得搭理在下這種沒有油水的。”嗬嗬!那邊男子輕笑出聲,看得出對麵的書生並不在意外麵險惡,自己也就不多事了,隨意又說了幾句,便與身旁的女伴吃了些許,剩下沒吃完的包好放進包裹裡,結賬離開,那男子走到門口還向書生拱手作彆。“這位公子,藥師還有急迫之事不能耽擱,若是有緣再聚!告辭。”陸良生跟著起身,兩人這時才算距離較近,看這人相貌端方,透著英武之氣,倒是讓他生出好感,可惜眉宇間卻有股似有似無的烏氣纏繞,應該之後的行程頗有不順,便在袖裡悄悄掐出指決推算。藥師?書生眉頭一蹙,根據那人說的自稱,眸子一凝,看著已經走出茶肆翻身上馬的漢子,輕聲呢喃:“李藥師……李靖,韓柱國那個外甥……嗬嗬,倒是遇的巧。”“你又想乾什麼?”蛤蟆道人趁著周圍沒人注意,張嘴咬下小半塊餅子在嘴裡,一邊咀嚼,邊看著站在桌前的徒弟。“見那人要倒黴,又要過去解救?”陸良生看著外麵消失在官道儘頭的一男一女,重新坐下,“看情況吧,此人武藝出眾,應該能應付。”吃完餅子,陸良生將師父放回袖袋,起身過去結賬,才被那夥計告知,他的飯錢已經被剛才那對男女結了,書生看著手裡的幾文錢掂了兩下,笑著搖搖頭走出茶肆,牽過老驢徑直走去官道。抬頭看去頭頂,日頭漸漸陰了,似有雨來。……嘩嘩……春雨淅淅瀝瀝打在枝頭,通往北麵的道路上,泛起蒙蒙水汽,忽然水霧翻湧,兩匹快馬飛奔過來,濺起一片泥濘。“出塵,前方有座破廟過去躲雨吧。”“那虯須漢子要是追上來怎麼辦?”“我倒無事,可你是女子,渾身濕透,對身子不好!駕!”雨中男子抽響鞭子跑去前麵路邊一座廟觀,廟身不大,四四方方一眼就能將裡麵看全,兩人下了馬,帶著一身水汽跑進廟裡,抬頭看了眼門匾,上麵寫著靈石廟,裡麵正中的神台上,擺放的也不是常見的神像,而是一顆大石頭。山野之間廟宇破舊,但依稀能看出附近人家時常過來祭拜,對於廟裡為何供奉一個大石頭,男子倒不以為意,這年頭誰能顯靈,就供奉誰,也是尋常見到的。收回視線,男子從包袱裡掏出火折子掰開,捧了附近跪拜用的草蒲點燃,又取了爛了半扇的窗框,啪的折成幾截放去火裡燒著。感受到暖意,男子從包袱裡拿出茶肆裡的餅子遞過去:“出塵,餓不餓?”“才吃過,哪裡會餓啊。”女子揭下鬥笠,露出俏麗的麵容,朝男子翻了翻白眼,“就是有點冷。”說著朝男子靠過去一點,後者還沒領會意思,隻是笑了笑,將餅子又放回包袱裡,撥了一下火堆,看著搖搖晃晃的火光。“要是還在長安楊公府上,就用不著跟我風餐露宿,讓你受累。”“我願意!”女子向他靠了一下,正要將頭放去男子肩頭時,聽到‘楊公’二字,忽然間想起什麼,一下坐直了身子,臉色大變。明顯感覺到女子的變化,男子偏過臉看去:“怎麼了?”“之前我們在茶肆遇到的那個書生……我見過……就在楊公府……”女子話語還未說完,外麵陡然響起馬匹不安的嘶鳴,有重重的腳步聲踏著地上積水動靜似乎朝這邊狂奔而來。廟裡的男女頓時起身,拿過地上的刀劍,‘鏘’的一聲出鞘,握在手中,望去外麵蒙蒙水汽的刹那,一聲暴喝炸開。“狗——”泥濘的路上,濺起雨水,一道魁梧的身形陡然將衝來雨簾,好似落下的雨水挨近那人身前的瞬間都朝四麵八方激射出去,邁著雙腿洶湧狂奔。“男女!”最後的兩聲落下,那道身影一路狂奔,顯出臉上赤髯如虯的輪廓,根本不給廟裡兩人反應的機會,轟的衝進廟門,手中一柄厚重的刀鋒揮舞而起,然後,斬下!呯——金鳴交擊的聲響大作,地上的篝火‘呼’的一下倒伏,劈下的重刀壓著對麵男子手裡的刀鋒磕出火星,壓著對方噔噔的向後倒退撞去神台,嘭的沉悶聲裡,兩人手中刀鋒蕩開一瞬,貼著神台的藥師急忙轉身躲避,半空微微蕩了一下的厚重刀鋒自那虯須大漢手裡怒斬而下。轟!上麵供奉的大石粉屑爆碎飛濺,硬生生被刀鋒劈成了兩半,大漢抽出刀鋒,雙耳抖了抖,身後有破空呼嘯,拉著重刀向後一擺,一柄長劍呯的刺在劍麵上,劍身嗡的抵彎,延伸劍柄那頭,握劍的女子橫眉轎斥:“醜鬼,敢打我丈夫!”裙擺飛揚,一記撩陰腿忽地踢向虯須大漢下體,下一刻,卻是被對方雙膝向內夾住,使勁一擰,疼的女子叫出聲來。“出塵!”名叫藥師的男子狂奔而至,手中刀鋒遞出,攔去虯須大漢斬下的重刀,貼著對方刀鋒嘩啦啦的擦出一連串火花,猛地朝對方腹部橫拉一刀,逼的大漢收回腿用力磕刀打開,然後猛地暴喝,空出一手握成拳頭轟去側麵。男子抬刀一架,刀麵嘭的彎曲貼著他臉,將整個人都被打的跌跌撞撞向後倒退,撞在泥牆上,整個廟觀都搖晃了一下。“狗男女,壞我事,今日非教……”虯須大漢罵了一聲,提著手中重刀就朝靠牆咳嗽的男子走去,邁出兩步,陡然停下,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裡,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叮鈴咣當……水汽彌漫的道路間,一個書生牽著驢子走過泥濘的路麵,似乎看到這間小廟要來避雨,牽著驢子便走了過來。廟裡,靠著牆壁的男子偏頭,看到過來的身影,認出是之前茶肆碰到的那個書生,急的大喊:“此處危險!快走——”捂著腳脖趴伏地上的女子也看了一眼過來的書生,原本露著痛楚的眸子,陡然變得驚恐,終於想起這人是誰了。——大隋國師,陸良生。聽到男子大喊,女子臉色驚恐的偏過頭來,聲音也在大喊:“藥師彆說話!”叮鈴鈴……銅鈴聲到了廟門停下,一身普普通通衣袍的書生走了進來,身上不帶一絲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