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徐徐,吹搖光溜溜的枝丫,驚走了那隻啼鳴的老鴉。不遠的路邊茶肆,響起那句‘攻不下一座城,死了不少大隋軍卒。’時,頓時一片嘩然。坐在其中一桌的陸良生微蹙起眉頭,朝想要說話的道人微微搖了下頭,端著茶碗抿了一口,一書生一道士的打扮,在走南闖北的人眼中算不得稀奇,喝茶歇腳的交談聲依舊喧鬨持續。開了話頭的那個商販,擱下茶碗,大手拿起揮舞了一下。“哎喲,你們不信,我也不信,可那西域胡商真真切切這麼說的,他常走的那條道就是要經過吐穀渾,眼下那邊打仗,路都封了,半道又折回長安,把手裡的貨全都折價販給我,拉去其他州販賣。”這話不知真假,但從語氣裡倒是不像是假話,頓時讓來往此間歇腳的商販、綠林人紛紛皺眉,有脾氣暴躁的,拍響桌麵。“聽說頭幾陣打的漂亮,怎麼後麵就成這般模樣了?真是白讓人高興一場!”這茶肆裡南來北往的商旅行人,學問不高,見識上還是有的,拉了一下那拍桌的江湖客,“兄台莫要這般氣惱,勝敗常有的事,哪有一直打勝仗的,吐穀渾怎的說也經營西北上百年,豈能輕易就被打下來,消消氣,老哥哥陪你喝上一杯。”“這是茶,有什麼好喝的!不喝了,聽著就來氣。”那江湖客掏了茶水錢,拍去桌上,抓過兵器氣呼呼的大步離開,坐在門口那桌的陸良生看著那人出門上馬遠去,蹙著眉頭就沒舒展開,輕搖茶水蕩出一圈圈漣漪。‘楊廣禦駕親征,多少也會激勵前方將士士氣,糧秣兵器補給更不會短缺,就算先帝楊堅留下的那批老將不用,以大隋的精兵強將也不至於連一座城池都攻不下來?’歇息了一陣,吃完手裡的米餅,付了飯錢,便與道人一起離開茶肆,路過驪山時,朝著大山抬袖拜了拜,聲音攜裹法力詢問袖袋裡安靜躺著的金黃毫毛。“大聖要不要去見見你義姐?”好一陣,裡麵傳來猴子細微的回應,就簡單兩字:“不見。”這臭脾氣,陸良生拍拍袖子,等到道人跟上,趁著太陽還未落山,匆匆進了城裡。天還未黑儘,街邊商鋪已掛上了燈籠,擺設攤位的小販高聲吆喝,熱情的請著過往的行人來攤上嘗嘗自家的味道;得閒的漢子舉著女兒坐在肩頭,伸手去勾高高掛的紅燈籠,逗的孩子哈哈大笑,路過的攤位,聞著香氣,尋了座坐下來,讓小販給女兒先端來一碗。自己在旁邊舔了舔嘴,看著女兒吃。這一幕幕與往日並無兩樣,大抵前線戰事不利的消息沒有傳播開來,或者就是那商販吹牛說謊罷了,陸良生掏出幾文銅子放去小販灶頭,朝對方示意了一下給那邊看著女兒的大漢盛上一碗,便轉去彆處。逛了一陣,看過街邊琳琅滿目的字畫、瓷器、綢緞,這才舒服的回到芙蓉池。不久,兩人一驢馱著書架走到山門,值守的士卒急忙迎上來,抱拳施禮。“啟稟國師,昨日宇文太師來過萬壽觀,見國師還未回來,就離開了。”道人跟在一旁,靠近一些,摸著須尖轉了轉眼珠,“你那徒弟跑來,說不得就是告訴你西北戰事的。”陸良生嗯了一聲,心裡大抵也是有這樣的猜測,走上筆直的石階,傳來一陣陣“呼!哈!”的稚嫩的童聲,最後一抹霞光裡,一個個小人兒光著膀子,蹲出馬步的姿態,照著前方陸慶的動作,小臉通紅,滿是汗水,揮著胳膊一下一下的打出拳頭。“還挺勤奮。”道人抱著胳膊頂了頂書生,陸良生笑了笑,將老驢的韁繩解下,提過書架後,讓它自個兒去林子裡玩。“老妖!!”落下書架,陸良生還未說話,一道香風撲鼻,穿著黑裙的女子一下撲到懷裡,雙手雙腿大喇喇的纏去書生,才不顧忌一旁的道人,高盤的發髻抵著溫熱的胸膛,親昵的上麵蹭了蹭去。“住手!放下你的腳!”廣場頓時掀起一陣陰風,吹的那邊打拳的一群孩子頓時抱著胳膊打抖,紅憐從書架裡飄出來,硬生生將掛在書生身上的棲幽拉回到地上,四目對上,中間空氣‘劈啪’幾下彈跳起電弧。“彆添亂!”陸良生伸手打了一下老驢,二女之間的那幾道電弧這才散去,甩著舌頭哼哧哼哧的跑去了林子裡。書生嗅了嗅鼻子,“好香,棲幽你去街上買了胭脂水粉?”那邊,棲幽朝紅憐皺起鼻翼哼了一聲,抬起覆有薄紗的手臂,遞去書生,“老妖,你聞聞,是不是很香啊?我自個兒挑的,聞了好久,才選的這個。”道人湊過來,棲幽連忙將手藏回去,不讓他聞,老孫挑挑眉角,摩挲唇上那對八字胡,“肯定不是你自己選的。”棲幽看到陸良生疑惑的目光,背著手腳尖在地上一擰一扭的,撅著嘴,聲如細蚊,“是……是……那頭大黑豬……他說他最懂這個。”眾人站在閣樓前說笑一陣,正廳門口,豬剛鬣係著圍裙拿著一隻長勺出來,在門匾敲了幾下,扯開嗓子喊了聲:“開飯了!”廣場上,停歇下來的一群孩子歡呼雀躍的奔來。這邊,放在地上的書架搖晃,小門嘭的踢開,蛤蟆道人頂著頭上繃帶係著的蝴蝶結,雙蹼捧了紅公雞小碗,興奮的甩著舌頭衝出,飛奔去廳門,然後,劈裡啪啦一陣孩童的腳步聲席卷而來……紅憐、棲幽一鬼一妖相互瞪著,齊齊走去廳門,推搡幾下,誰也不讓誰,嘭的將門框都卸了下來,嚇得站在門邊的幾個孩子哇哇大叫,跑去找陸盼。廳裡,朱二娘四條快速爬動,上麵人的兩手舀好飯食,另外兩對長足勾著碗邊遞給旁邊顫顫兢兢的孩童,趁門口的黑豬不注意便多舀了一些。豬剛鬣垂著臉看著還沒他肚皮高的道人過來,麵無表情的大圓臉瞥了瞥周圍,悄悄從懷裡掏出一本泛黃的書冊塞給對方,後者麵色肅穆的點頭,一大一小兩隻拳頭默契的碰了一下。陸良生撿起地上耷拉舌頭的師父,看著閣樓裡的熱鬨。“雖然比不得家裡,還是挺舒服的,是吧師父?”癱在徒弟掌上的蛤蟆道人,耷拉下眼簾,看著滿屋來去的身影,無力的又閉了回去。彼其娘之……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