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人聲喧嘩,那大圓桌八個三大五粗的好爽漢子一熱鬨起來,嗓門奇大,加上還有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吵吵嚷嚷,令得附近幾桌看去他們那凶悍模樣,不敢隨意過問喝止。正中那頭的櫃台,戴著雞冠帽的掌櫃為難的看著那桌,畢竟都是客人,店裡又不像寺廟,沒規定不許彆人大聲說話,隻得朝被影響的幾桌代為抱拳拱手致歉一番,總是能顯得自己這掌櫃儘力了。放下手,餘光一側,通往後廚的過道,之前進去的書生還有老頭走了出來,正想上去求對方約束一下那八條大漢,就見自家大廚也跟在後麵,與前麵一老一少說話。“……俺前些日子就回了,念著能到觀裡吃口飯食,結果沒人,總不至於跟那頭老蛟縮去水底吃魚吧?”“那你又為何在這酒樓當起庖人來了?”身影走出過道,與老人並肩的陸良生頗有些好奇一個豬妖怎麼跑到人類酒樓灶房給人燒飯做起菜來。“哼,嘴饞罷了。”蛤蟆道人彈了彈袍袖上的油煙氣,接話頭插上一句,跟在身後的豬剛鬣到不為意,掏了下鼻孔,哼哼的笑起來。“沒尋到你們去處,俺老豬又餓了,總是要吃飯的嘛,可身上又沒銀錢,就乾脆替這家酒樓忙活忙活,一來二去,就變掌勺的了。”老豬聲音低沉如甕罐敲響,圍攏大圓桌的八人聽到聲音紛紛抬起臉來,見到豬剛鬣,露出一副驚喜的模樣,端著酒杯就圍了過來,叫嚷著‘重逢千杯少!’‘老朱,今日怎麼也要合上兩壇!’‘不醉不歸啊!’豬剛鬣來者不拒,端起遞來的八碗酒水一一灌進嘴裡,漫過唇角打濕衣領,喝完還豪爽的朝周圍亮了亮碗底,引得其他桌的客人也忍不住拍掌叫好。“好!”“這才是好漢啊,一口氣連乾八碗。”“看著肚量,少說能喝個幾壇!”叫好聲裡,陸良生笑著讓八人暫時彆灌酒了,又請了豬剛鬣過去同桌吃飯,後者點點頭,將空碗遞還給陸慶,眾人回走時,露出坐在大圓桌那邊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正側過臉來,與抹嘴的老豬視線對上。陸良生回到座位,給師父斟上酒水,抬頭卻見豬剛鬣還站原地,“老豬?”“無事……”豬剛鬣偏開視線,連忙擺了擺手,指著書生這桌,“菜有些少,不夠俺老豬吃的,俺進去再做一些!”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掌,轉身回去後廚,陸良生皺起眉頭,目光在一臉不屑的猴子身上看了看,想來這兩人曾經或許有些仇怨什麼,放下筷子起身去往後廚,被孫悟空拉住,按回坐下。“彆去,那呆子又不會跑。”猴子抓了幾粒炒豆丟去嘴裡,灌了杯酒水,搖搖頭:“跟仙宮那玉漿瓊液還差的遠,相比俺老孫當年花果山的猴兒酒也不如,人間繁華就這樣?”陸良生夾了一隻白汁醬烤的雞腿丟去他碗裡:“把嘴堵上,這可不是最好的酒樓,何況人間繁華,又不是隻在吃上。”“知曉了知曉了,等會兒再帶俺老孫到處逛逛!”適應了一陣,坐在側麵的猴子也不再挑,拿著陸良生夾的雞腿吃的還算津津有味,不時與端了酒水過來的陸盼八人一一捧碗,喝得痛快。雲團在西麵透出昏黃,酒樓門外的燈籠點亮,升上屋簷,走了不少客人的一樓大廳裡,依舊喧嘩嘈雜,坐了十來人的大圓桌觥籌交錯,蛤蟆道人拉著猴子坐到一起劃拳,一開始贏了幾把,後麵接連都是輸,令得蛤蟆一連幾碗酒水灌下去,坐在凳上都歪歪斜斜,要不是陸良生施了障眼法,外麵亂晃的長舌怕是嚇得掌櫃連酒樓也不敢要了。期間,豬剛鬣也出來幾回,端了新做的菜肴擺上桌,從上午到夜色降下,硬是摞了三層,每人腳邊少有兩壇酒水。櫃台那邊的掌櫃看的滿臉通紅,興奮的數著盤數菜式,不停的在賬簿上算著多少錢,早已吃的差不多的陸良生,終於體會到了一群大肚漢的可怕,下意識的去摸錢袋,不管有多少,都有種覺得不夠的錯覺……堂堂國師,要是吃完飯,付不起錢,那就丟臉了,幸好燕赤霞、左正義兩人沒來,不然怕是要吃的明日一早去了。又過了半個時辰,一群人這才酒足飯飽,猴子不儘興,自個兒跑到了街上,陸良生怕他惹出禍事,錢袋裡的銀錢數也不數,倒了一捧放去櫃台,連忙追了出去。陸家村八條大漢、蛤蟆道人搖搖晃晃的勾肩搭背走在一起,豬剛鬣喝得不多,出了酒樓回頭朝稱銀兩的掌櫃喊了聲。“俺去陪陪好友,明日還要來上工,彆換人啊!”那掌櫃的巴不得,捏著賬簿追到門口:“朱大廚,明日還叫你好友一起來啊!!”長街燈盞如繁星交織街道上方,喧鬨還如白日鬨市一般,人潮來往,叫賣的聲音絡繹不絕,結伴的婦人挑選上好的布匹、胭脂竊竊私語,發出輕笑,收攤的小販拱手謝過付錢的客人,笑吟吟的揣去腰間,路旁操著西域腔的胡商與人比手畫腳的爭執價錢,推搡對方。醉醺醺的猴子東搖西晃過去瞅上兩眼,錯開幾丈,輕輕一吹,將胡商頭上的皮帽憑空摘下,飛到手裡一翻,戴去自個兒頭上,腳步蹣跚看過周圍繁華,雙目迷離起來,一切都看上去那麼新奇。“好玩好玩……哈哈哈……”不久,聽到胡音漫漫,琵琶輕弦,循著聲樂顛顛倒倒的一頭鑽進旁邊的閣樓。……這猴子。陸良生連忙跟進去,還以為會惹出什麼亂子,結果就見孫悟空已在二樓柵欄座位坐下,撐著下巴看去懸空的二樓中間,那下方紅毯鋪砌的舞台上,一個西域舞伎晃著腳脖間的鈴鐺,豪邁的跺去台麵,琵琶、胡笳伴奏裡奔放熱情,抖動裸|露的腰肢,麵紗上,一對碧眼嫵媚的掃過四周觀看的賓客輕眨誘惑。陸良生打發了夥計,坐去猴子一旁的座位。“大聖也喜歡看這些西域歌舞?”“沒看過,新奇。”店家夥計端來摘好洗淨的葡萄,猴子一粒一粒的往嘴裡塞,片刻,陸盼等人也都過來,上了二樓尋了其他座位坐下,看著下麵的胡姬,一個個興奮的吹起口哨來。就在陸良生與猴子說話的空當,後者回頭看去陸盼那桌,以及身形彪肥的豬剛鬣,忽然端了兩杯葡萄酒起身走了過去。“呆子,俺老孫與你喝一杯。”豬剛鬣看著遞來麵前的酒杯愣了一下,隨後還是接過,望了眼麵無表情的猴子,後者在另一側坐下,望著周圍的熱鬨喧嘩,笑了起來:“往日仇怨,一杯勾去!”“嗬嗬,你這遭瘟的……”豬剛鬣端著酒杯直勾勾的看著猴子,又看去那邊陸良生的背影,不情不願的與對方碰了一下,“一杯不夠,至少十杯!”兩妖對視一眼,片刻,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仰頭飲儘,然後,齊齊噴了出來,糊了陸盼八人一臉。“這酒什麼怪味?!”陸良生回頭看著那邊勾肩搭背的兩妖,笑著轉回視線,無聊的望去下方歌舞,二樓角落,紅憐、棲幽藏在陰影裡,看著書生趴在柵欄觀看西域歌舞,齊齊哼了聲。“胡姬有什麼好看的!”紅憐眼睛一亮,忽然打了個響指,轉身飄進簾子裡,穿過牆壁樓梯,瞬間消失不見。……舞台之後,相隔的簾子裡,一個胡姬坐在銅鏡前塗抹胭脂,遮掩粗大的毛孔,就在勾勒眉線時,看著的鏡麵,忽然一顆女人的頭顱唰的一下鑽了出來,嚇得那胡姬雙眼翻白,嘭的昏倒下去。身體隨後在地上,被拖拽著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