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頭映出火光,灶口下的蛐蛐舞動長須低鳴,忽然帶有火星的柴禾燒斷小截落下,驚得蹦躂出去。外麵屋簷。幾碗酒水下去,劉滾攬過一旁的兒子,坐到陸良生對麵,沉下去氣來細想最近兩日發生的始末。“陸先生,滾不敢隱瞞,最近兩日鎮上怪事連連,先是有人家中丟了雞狗,後來就開始死人,身上無傷,還以為是得病暴斃,仵作檢查屍首,發現這家人體內一滴血都沒了,一開始以為是有厲鬼作祟,家家戶戶全都在家門口貼上符紙、銅鏡、剪刀,結果第二日又死了一戶,事情覺得不妙,我便與這兩位兄弟先一步去縣衙報案,順道看能否遇上過路的遊方道人,請來幫忙降妖。”劉滾說起經過,另外兩人點點頭,證明確實是如此,這種事隱瞞作假,除非腦子被門給夾了。陸良生微蹙眉頭,繼續問道:“死人之前,沒有其餘古怪的事發生?”那邊,想著事的劉滾,聽到問來的話,臉上一愣,頗有些不好意思擠出點笑。“我睡的沉,倒是沒注意。”旁邊兩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朝書生拱起手,開口道:“陸先生,我們倒是知曉,那晚我倆在家裡喝酒,死第二戶人家的時候,大半個鎮子的狗都在叫,是不是妖怪進來鎮子了?”經曆鬼怪妖魔事頗多的陸良生,對這些已沒有太多的情緒變化,平靜的點點頭。“畜生天生對危險之物有著敏銳察覺,若非有危險、陌生的東西靠近,全鎮的狗是不會這般狂吠,就沒有其他的了?”兩人包括一旁的劉滾搖搖頭時,後者忽然一拍掌心,捏著板凳朝前挪了挪。“陸先生,在河州縣衙,倒是無意聽到一件事,說是城外百餘裡路上,發現許多旗幟、車架,卻是一個人也沒見到,馬也沒了,聽說是那旗幟是吐穀渾的。”吐穀渾?陸良生眉頭更緊了,京城與對方交過手,算上行程確實該到了這邊,怎麼會突然連人帶馬一起不見了。見書生沉默不說話,劉滾三人大氣不敢出,喉結滾動,吞了吞口水,小聲擠出話語。“陸先生,會不會和咱們鎮上的是有關?”“沒有任何關聯。”聽到他們三人,陸良生輕擺了一下手,將吐穀渾使臣失蹤的事暫時拋開,“那是官府的事,眼下,還是說說這積石鎮上的妖物作祟。”停頓了一下,目光瞥去劉滾懷裡的孩子身上。“我且問你們,死去的兩戶人家,家中可都有孩童?”三人低頭回想,畢竟與對方不熟,家中什麼情況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發生後才去看過一眼熱鬨。過得一陣,那劉滾抬起頭:“好像是有。”“嗯。”陸良生之前隻去停屍房看過一具,來到劉家看到劉伯欽脖上那枚折疊的護身符發黑,大抵猜出了一些眉目。“今夜是第三日,那妖物肯定還要來,你帶你兩個兄弟還有你妻子先回房裡,讓伯欽與我坐在簷下。”“哎,聽先生的。”劉滾起身走出兩步,反應過來,連忙又坐回凳上,瞪大眼睛,嘴唇微抖:“陸先生,你是說,那妖怪今晚要來我家中?”“可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陸良生從他懷裡拉過懵懂的小人兒,指尖撚起自己當年贈送的符紙給他看,交疊成三角的黃符中一角已經全黑,驚得那邊的劉滾渾身都在發抖,一旁緊跟過來的妻子臉色更是慘白一片。“怎麼……黑了……昨日都還好好的。”若不是陸良生指出來,夫妻倆根本沒注意到,劉滾拉著妻子就要跪去陸良生麵前,“陸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伯欽,我夫妻倆給你當牛做馬都成。”兩人曲下的膝蓋被無法看到的東西攔下,陸良生抬手將夫妻二人扶起,“之前就說了,我來就是為此事,你們先進去。”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又看去兒子,還是相信麵前的書生,點點頭,叫上那邊的兩個兄弟一起回去臥房將門關上。簷下,兩歲半的小人兒見父母進了房間,胖乎乎的小臉急了,抬起小手東搖西擺的就要跑去敲門。“伯欽,過來,我給你變個好玩的東西。”身後傳來的話語,小人兒愣了一下,回頭看到陸良生一隻手伸去寬袖,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終究忍不住挪著小步子過去。“看好了。”陸良生笑著說話的同時,法音傳去袖裡,‘師父,逗逗這小娃。’“你!!為師豈是那種逗小……”袖子裡,蛤蟆道人青筋鼓脹,翻身剛一坐起,就被托在徒弟掌心帶出了袖子,豆大的蟾眼,對上的一雙好奇看來的大眼。蛤蟆後麵的話頓時刹住,兩腮鼓了起來,凶狠的瞪起蟾眼:“……再看,老夫一口將你吃掉!”看著站在人掌心上的大蛤蟆說話,小人兒愣了愣,嘴角陡然咧開,咯咯笑的開心,拍著手興奮的還想讓蛤蟆繼續說話。“彼汝娘之……”“咯咯~~”“傻笑,小心老夫真吃了你!”“嗬嗬嗬……”陸良生看著與小孩都能鬥上幾嘴的師父,笑了一下,目光偏去漆黑的院外,悄然施出術法將自身修為、師父的道行遮掩下去。夜風靜悄悄吹過院外,掛在院門簷下的燈籠在風裡輕搖慢晃。嘩嘩~~院外道路間,河水流淌,遠處泥道上漸漸泛起一層薄霧,沿著地麵蔓延過木橋,霧氣裡隱隱約約像是有聲音在竊竊私語。“就是那戶……家中有未滿三歲的孩童。”“這次孩子歸我,大人是你的。”“嗬嗬,難得出來一趟……定要吃個飽。”汪汪汪汪~~黑漆漆夜色裡,莊子上的狗猛烈的叫了起來,蔓延的霧氣隱約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模模糊糊的飄著。“這些狗真是討厭……”“吃完人,將這些畜生都弄死就是,不要耽擱時辰,快些進去,吃完了,明日就離開,去看看西北妖王召集群妖有何事吩咐。”霧氣蔓延原本,風裡微搖的兩盞燈籠齊齊熄滅,黑暗推著消散的光芒邊沿將整座院門包裹了進去。院子當中,亮有暖黃燈火的房間,劉滾四人貼著窗欞、門扇聽著外麵動靜,除了兒子的笑聲,還多了一個蒼老的嗓音在說話。“你們聽到沒有……怎麼多出一個聲音來?”劉滾偏頭看去旁邊兩位兄弟時,放在桌上的油燈,火光忽然明明滅滅,搖晃幾下瞬間熄滅。“怎麼回事?”婦人嚇得大叫,就被旁邊的丈夫伸手捂住嘴:“彆出聲,好像有動靜。”當過兵,劉滾以及另外兩人對於風吹草動較為敏銳,院子裡好像刮起了風。呼呼……風聲嗚咽跑過院子,院中老樹嘩嘩搖響枝葉,坐在簷下的陸良生青絲拂過肩頭,他抬了抬目光,感受到妖氣蔓延過來,笑了一下。“果然上門來了。”站在掌心上的蛤蟆道人,甩著舌頭做出鬼臉逗弄小孩,揮揮蛙蹼。“兩隻小妖,為師沒興趣。”話語落下的刹那,院門縫隙有煙霧滲了進來,在院裡翻湧,也看到了簷下坐著一個書生,托著一隻穿衣裳的大蛤蟆逗弄一個小孩。“嗯?怎麼有一個書生。”“……還有一個大蟾。”白霧漸漸散開,露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形,青麵削腮,猩紅大眼,另一個尖嘴長須朝外開,微弓背脊,像一隻老鼠,指甲枯黃尖銳劃過地麵,翻起泥屑,陰沉低笑。“正好一起吃了。”一旁,青麵削腮的身影仔細打量書生的同時,看到其手中托著的蛤蟆,下一秒,猩紅的眸子陡然睜大,猛地向後挪出一步。“走……走……是他……”挨個兒偏頭:“誰?”那細長後退的青麵妖不知是嚇得叫喊,還是怒吼,聲音都在此時有些顫抖起來。“紫煙老妖。”鼠精身上毛發都在瞬間立了起來,眸子縮緊,發黃的一對門牙大張,渾身都抖了起來。“吃人、吃妖無數的那個?他怎麼會在這裡!走啊——”轉身就要遁去白霧,簷下的書生起身,揮開袍袖一拂,手指掐出法決,風裡搖晃的老樹,無數枝丫劈裡啪啦的展開,蔓藤般飛速伸長,朝那兩個妖物鋪天蓋地席卷過去。“都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