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觀,霞光照去的樹蔭微微搖晃,小人兒墊著腳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邊八條肌肉虯結的大漢,其中陸喜朝這邊使勁勾了勾臂膀,肌肉鼓脹勾勒出明顯的線條。看得清風小嘴微微張開,難以合上。“清風?”聽到陸良生的聲音再次傳來,急忙轉過臉,站的筆直:“是,師尊……”想起剛才師尊問的話,小臉上頓時露出苦色。“師尊,其實清風原本還在五色莊,按照師尊的吩咐,修繕閣樓、陣法,可是前日西北群山裡,忽然響起幾聲狼嚎,整個西北的妖怪都鑽出來了,見過的,沒見過的,滿山到處跑,五色莊然後就被幾個大妖怪給發現看上了。”說到這裡,清風拍響胸脯,頗為得意的昂起下巴:“幸好我機靈,好漢不吃眼前虧,先來跟師尊彙報,到時候再打回去,把他們趕走就是了。”啪。一卷書本敲在小人兒頭頂,陸良生臉上帶著笑,收回書卷:“逃走就逃走,還被你說的如此清醒脫俗,你這性子要是分一半給明月,他就不會那般死板了。”對麵,清風捂著額頭眨了眨眼睛,見機將話轉開。“師尊,明月是誰?”“我另一個小童子,往後你們會有機會見麵的,彆轉開話頭。”陸良生哪裡不知曉他什麼意思,作勢欲打,小人兒連忙抱頭跳開,見書本沒敲下來,偷瞄了一眼,師尊笑嗬嗬坐在那裡,心裡不由舒了一口氣。‘除了修為比不了,這個師尊,比原來的師尊要溫和好多啊。’念頭也隻短暫轉了一轉,便細思起無疆山中發生的一幕,昂著下巴看著彤紅的天雲,‘唔’了半晌。“……那三個妖怪,好像一個是頭虎精,一頭鹿、還有頭羊。”“我說的不是他們,而是西北群山裡,妖物怎麼都突然冒了出來。”陸良生考慮的是西北群山當中也有好幾座城池,裡麵都是自家百姓,倘若各類妖物聚集,就算不是針對人,那漫天妖氣對附近生靈都會有影響。那邊,清風搖搖頭。“我也不知曉,就是一夜之間全部都跑了出來,沒有一萬也有上千,聲勢有些嚇人。”聽到這裡,陸良生微微皺眉,“狼聲?”下意識的偏過目光,望去閣樓,放在書架當中的山海無垠。“是那頭白狼妖。”這時蛤蟆道人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抱著紅公雞小碗,拿著勺子舀起一勺冰鎮奶酪送進嘴裡,踩著腳蹼吧嗒吧嗒走了過來。“公孫獠前兩日就走了,那狼聲是他嚎的,也隻有西北妖王才能號召西北群妖……那方算上開智的小妖,足有三千六百多隻,天上飛的,水裡遊的,草裡爬的,為師了如指掌。”陸良生垂下書卷,手肘壓著膝蓋微微俯身,看著端碗過來的蛤蟆道人:“師父為何這般清楚?”感受嘴裡酸酸甜甜的涼味,蛤蟆哼哼了兩聲,跳到徒弟手上,站去肩頭坐下,沐著夕陽,愜意的眯起蟾眼。“良生啊,你要知曉,遙想當年為師那可是直逼妖王的存在,西北一隅,哪個山頭有什麼好吃的妖……呸,有什麼妖,為師怎能不清楚?隻是如今越來越懶散了,不想過問罷了,否則紫星的名號一跺腳,西北群妖都要抖上一抖。”清風小聲看去對麵的陸良生:“師尊,我在西北之地沒聽過。”“哼!”蛤蟆道人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抱著那碗冰鎮奶酪,使勁大吃一口,也不跟個小毛頭計較,懸著兩條小短腿,悠哉的咀嚼,說了句:“你知道個甚。”就不再理他。大抵弄清楚了清風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緣故,對於五色莊被三個妖物占據,陸良生倒不用著急,那裡有陸元留下的法陣看護,也進不了閣樓裡麵,至於那個公孫獠怎麼突然回了西北,一改往日享樂的作風,倒是讓人疑心。目光不由偏去肩頭的蛤蟆:“師父,他是你好友,你可知道召集群妖要做什麼?”“不知道,為師又沒吃過他。”舀去的勺子陡然一鬆,蛤蟆道人猛地一拍徒弟耳朵,“那頭傻狼走的時候,勸說為師一番,又說了一大堆囉裡囉嗦的話,當時為師還有正事要做,沒聽進去。”這話惹得一旁清風哈哈大笑起來。“說這話等於沒說,哈哈……”然後就被陸良生瞪來一眼,連忙閉上嘴不敢發出聲音來,書生握著書卷輕輕拍打掌心,看著從城頭照來的最後一縷霞光,搖動的書卷啪的一聲,重重砸在手心裡,站起身來。“明日一早,我們就趕去西北。”大隋西北之地,紅憐還未去過,陸盼八人也為見過西北蒼涼,高興的連夜收拾起行禮,就連吃晚飯,都比平時快了許多,大圓桌前,清風端著碗,筷子還沒拿穩,八雙筷子帶著殘影唰唰的往下落,頃刻間,隻剩下空蕩蕩的盤子在桌上動蕩。“用不用這麼快啊……我可是小孩子,你們給我留一點啊!”八人不理他,吃完飛快跑去了樓上,小人兒隻得端了盤裡剩下的殘羹油湯倒進飯裡,趕緊刨動,不時抬起頭聽著上麵腳步聲踩著木板來來去去。三樓房間,燈火明亮,蛤蟆道人靠在燈柱下,翹著腿,老神在在的看著手裡展開的食譜,那邊紅憐、棲幽忙著收拾裡,偏頭看去伏案書寫的書生。“真要去西北啊?那頭老狼翻不起什麼浪花來,真要做了壞事,為師親自收拾了他。”“防患於未然。”陸良生輕聲回了句,鋪開紙張,拿過狼毫沾了沾墨汁,給皇帝寫了一封自己去往西北的信。內容大抵是:臣夜感西北妖氣熏天,定有不詳之事,那邊還有我大隋百姓安居樂業,看顧一二,方才能放心,臣此去數百裡之遙,不過轉瞬即至,陛下若有急事相召,可將信放於西北窗前點燃燒儘。寥寥十多言寫完,擱下毛筆,將信函折成紙鶴,朝上麵吹了一口氣,放去窗台,下一刻,那紙鶴像是活了過來一般,扇了扇紙做的翅膀,拖著一縷星星點點的法光飛出了窗欞,沒去夜色當中。“師父,你法力恢複了?”陸良生伸指引來銅盆清水清洗了筆頭的墨汁,甩了甩包去錦布,放去袖子裡,這才看去燈柱下翻看食譜的蛤蟆。後者隻剩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想著徒弟會如何驚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笑起來。片刻,根本沒有聲音詢問,蛤蟆道人坐直,視野前方,陸良生正收拾書本放去書架裡,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剛才他‘嗯’的那聲。“為師已經恢複妖丹,你真不信啊?”陸良生轉過臉來,隻是笑笑,便被紅憐拉走,去了外麵,房門呯的一聲關上,氣得蛤蟆繃緊了兩條小短腿,原地使勁踩踏。“老夫說的是真的!!!”一旁的棲幽偏過臉來,朝他吐了吐舌尖,顯然不感興趣。夜色漸漸過去,遠方的東麵,雲層泛起金光,刺破雲隙灑下來,推著黑色邊沿過去的城西郊外官道上,一行人夾雜一頭老驢熱鬨的說笑。銅鈴聲輕響,遠去這片晨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