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雲露出清月。露出的銀輝照下齊水東南的縣城,夜風吹過長街薄薄霧氣,梆梆的打更聲還在鄰街傳來,後頸插著燈籠搖搖晃晃,打更人看著前方,慢悠悠的穿過霧氣。咣——“……告誡小賊,偷雞偷狗,莫偷人,偷被偷席,莫偷床!”咣咣……紙皮燈籠透出的火光晃去的光芒邊沿,餘光裡,好像一條黑影亮著淡藍飛過前方屋簷,哆嗦了一下,連忙挺直身子,直視前方,神色專注的徑直往前,手裡敲著的梆子都快了許多。“娘也……今天出來有點背,早點回去找婆娘月袋避避邪。”哆哆嗦嗦的呢喃裡,遠去的更聲後方,是縣衙所在的方向,後院主屋,有著磨牙的聲響,抱著嬌妻睡覺的縣令踢了一下被子,感覺到有些不適,朦朧的睜開眼,昏暗的視野之中,有淡藍的光亮懸在窗欞外。“什……什麼東西?!”整個人一下驚醒坐起來,伸手去推旁邊的妻子,沒有任何反應,連忙下床去套鞋襪時,窗戶吱嘎一聲向外打開,一隻紙鶴飛了進來。一道中正平和的聲音自紙鶴響起。“我乃大隋國師陸良生,途徑齊縣西北李家村,發現有神棍蠱惑村民,以沉人祭河,速來緝拿其餘要犯!”法音消弭,縣令眼中一花,淡藍光芒大盛,像是要將他吞噬,頓時‘哇啊!’的叫出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大汗淋漓,這才發現剛才是做了一個夢。“老爺,你怎麼了?”一旁的妻子被驚醒,伸手拍丈夫後背,縣令搖搖頭,“沒事,做了一個夢,怪嚇人的。”幾乎下意識的,望去剛才夢裡的方向,然後,眸子縮緊,那邊窗欞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一隻紙鶴安靜的立窗框上。縣令連忙下榻,小心翼翼接近,試著將紙鶴拿過手裡翻看,想起夢裡的話語。‘不是夢……’下一刻,急忙讓妻子幫他更衣,換上官袍,取過床頭的佩劍,推門出去,叫來值夜的差役。“將還在縣衙的所有人都叫起來,隨本官出城一趟!要快!”“是!”見縣令發話,值夜的幾人飛快跑去衙役所住的居所,又遣了人去城中尋了在家的捕頭,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個衙役、捕快提著兵器到縣衙外麵集合,等了縣令出來,匆忙出城,沿著官道向西北快馬加鞭的趕往。“大人,到底出什麼事了?”“彆多問,到了那裡便一切知曉。”“……呃……是。”好在李家村距離縣城並不算太遠,就在二十多裡的齊河邊上,此時,黑壓壓的一群村民看著蕩起漣漪的河水,一個個臉色毫無血色,聚在一起身子止不住的發抖。有些人根據剛才那道人臨死前的話語醒悟過來,連忙跪去地上,往臉狠狠扇一個耳光。“我們糊塗啊,差點信以為真,害了那姑娘性命,這位高人……那三個巧言令色,又使了欺騙人的障眼法,才讓我們覺得齊水神真的要娶妻。”大多數山村百姓,一輩子待在一畝三分地,很難有太多的見識,被人利用蒙騙,仍不自知,眼下,也還有部分村民,怯生生的抬起臉,小心試探地問道:“這位先生,齊水神現在娶了那大仙,會保佑我們豐衣足食了吧?”陸良生闔了闔眼,籲出一口氣,翻掌朝去水麵,掐出指決一勾,‘嘩’的水浪升起,牽出水麵越過岩石上的書生,直接撲去那說話的人,淋的渾身濕透,也濺的四周其餘村人一身水漬。“以活人祭祀,哪個神仙會如此惡毒?!你們敢做,他們也不敢收!”聽到遠方有馬蹄、腳步聲,陸良生揮手散去河中的玄龜,大步走去對麵村民,嚇得一幫人以為麵前這位高人還要做什麼,急忙讓開一條道來,然而,片刻間,卻連人的身影都瞧不見了。隻有淡淡的聲音還在周圍回蕩。“綁人者,自己向官府認罪!”一片鴉雀無聲的村中百姓吞咽口水,腦子裡嗡嗡的,徹底轉不動了,好半晌反應過來,有人嘀咕:“大半夜的,官府才不會來,過了明日鬼才去認罪。”踏踏踏——馬蹄聲從東南泥道上響起,將這片還在迷茫的村民驚醒,舉著的火把光裡,照出幾匹騎馬的身影,著的服飾上有大大的‘捕’字,先行而來的捕頭、捕快見到這邊情景,心裡也是驚了一下。‘難道真有事發生不成?’當即,縱馬跑去前頭,拔出腰間刀鋒:“你們在此間做什麼?!”渡橋上,一身濕透的少女也清醒許多,咳出喉嚨殘留的河水,見到那邊騎馬的官府中人,想起之前的一幕,頓時發聲大哭出來。不久,縣令也帶著一眾衙役趕到這邊,寬慰了這姑娘,問及了哪裡人士,如何被抓到此處。“我……另一個縣的……跟家中長輩過來探親,半途被他們給抓了,說讓我嫁給齊水神……要沉到水裡……嗚嗚……”“可認識抓你的人?”“就是他們幾個!”少女自然認得那些人,除了已經沉河的道士還有兩個道童,那邊村民裡,五個漢子被村裡的人推了出來。“把他們拿下,押回縣衙審訊——”縣令心裡也有怒火,大半夜沒覺睡不說,自己管轄的範圍出了這檔子事,政績上那是黑黑的一筆啊。‘真是便宜那三個家夥了,否則定讓他們嘗嘗大牢裡的滋味!’想著,那縣令叫過一個村民,問道:“那位高人現在何處?”“回……回縣尊大人,在李老漢家裡留宿……”“帶本縣過去!”……村中老宅,陸良生拔掉李老頭家院門插銷,拍了拍過來的老驢頭,走進堂屋之中,蛤蟆道人坐在油燈下,懷抱雙蹼,腦袋一點一啄打起瞌睡。聽到腳步聲,半睜開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完了?那睡覺吧,為師快撐不住了。”“師父可能要到隔間裡睡了。”陸良生將書架提起來,喚來老驢放去它背上,將齊水神的事告訴蛤蟆,後者搖搖頭,“交給官府便可,何必麻……”聽到後麵徒弟口中‘將人沉河’四字,蛤蟆哼了一聲,蟾眼綻出寒光。“沉的好!”跳下方桌,翻上門檻,兩腿一蹬,跳去半空抱住懸著的繩子,隨書架放到驢背,爬進隔間,一邊鋪起小床,一邊冷聲說道:“要是為師在場,少不得讓他們吃上一頓苦頭,再沉河殺了!”旋即,蛙蹼拍了拍嘴,打個哈欠,揭開小被子鑽了進去,“為師先睡會兒!天亮再叫我。”呯的一下,將隔間小門關上。陸良生收拾妥當,將書架固穩,說了句:“那師父先睡吧!”牽著韁繩,拉著老驢走出破舊的小院,看到前方一簇簇火把光芒蔓延這邊,施了一個隱身術法,與過來的縣令、差役擦肩過去。“國師!”氣喘籲籲跑上緩坡的縣令,徑直走進敞開的院門,哪裡還有人的身影,不免有些可惜。“晚來一步矣。”叮鈴鈴……聽到外麵夜色裡,隱隱還有銅鈴聲徘徊,那縣令急忙衝到院門,望著夜色看了一陣,抿緊雙唇,朝那邊拱起手。“感謝國師,為齊縣除去一禍。”夜色遠方,銅鈴聲遠去的方向,陸良生好似聽到縣令的聲音,回頭笑了一下,牽著老驢繼續前行,走去的山麓林子深處,陰森的月色之中,一條長影扭動密密麻麻的青鱗,蜿蜒盤在大樹上,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嘶嘶~~看到遠處走來的一人一驢,青蛇興奮的吐出信子,從樹上遊移而下,豎起長身,叩首般垂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