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黃瓦的宮牆延伸,一座座皇城大殿鱗次櫛比展開,染紅的天雲遊走,這片‘霞衣’裡,歸巢的鳥兒落去簷角,觸動懸掛的風鈴。旌旗卷動,值崗屹立的皇宮侍衛視線之中,宣旨的宦官邁著小步跨出含元殿,站在門殿一側,引頸朝外高喧。“有請棲霞山蕩妖靈顯真人——”白岩鋪砌的廣場上,陸良生拍拍焦躁的老驢,讓它不要亂跑,回頭叮囑陸盼、老孫等人就在這裡等候,然後,就這麼一身青衫白袍,沐著夕陽照來的餘暉,一步步走上石階,兩側屹立的大隋將士知曉對方是誰,卻對對方年齡感到詫異,不免微微斜視望去走動的書生。到了殿門,恭候的兩個小黃門上來想要搜身,就聽裡麵響起皇帝的聲音。“不得無禮!”便迅速躬身退到一側,這是他們職責所在,陸良生笑著衝兩人點點頭,掀了掀袍擺,跨進大殿。含元大殿之中安靜的能聽到人的呼吸,站列兩側的文武百官中,不少人將視線投去進殿走來中間的書生,他們當中大多數隻聽過名字,甚至還有人剛剛才知曉,一見才發現雙十有餘,青衫白袍,顯得太過年輕。陸良生自然能察覺到兩側投來的目光,如今什麼場麵沒見過,腳步不急不慢,麵容平靜走到相隔禦階七八步下站定,望去上方龍庭端坐的皇帝,灑開雙袖拱起手來。“棲霞山陸良生,見過大隋皇帝!”“先生不必拜,朕之前有言在先,入對不稱臣,登殿賜高座。”楊堅抬了抬手,一旁有侍衛取來一張大椅放去龍庭右側下方。“陸先生請!”皇帝伸手攤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屹立庭下的書生,拱了拱手,看了眼那張大椅,轉身走去楊素另一邊站定。這令一眾大臣麵麵相覷,也有人撫須點頭,頗為讚賞。龍庭之上,楊堅微蹙眉頭:“先生,你這是何故?”“陛下!”站去武將前方的陸良生,拱起手說道:“在下不止修道,也修儒,陛下乃聖明之君,豈能當殿與陛下同坐。”陸良生這‘梯子’讓楊堅下的舒服,不過,他降生般若寺,被尼姑撫養長大,加上皇後崇尚佛學,知曉沙門那套拜釋迦,不跪王者的論調,當初還未成事,便不覺得什麼,如今貴為天子,那又是另一種看法了。“哈哈,朕倒是忘了,真人也是通讀聖人典籍的讀書人。”笑聲豪邁,也就不再在坐不坐的問題糾纏下去,楊堅走下龍椅,禦階下的宦官會意的朝側麵招來招手,四個侍衛端著禦盤過來,一字排開,盤上蓋有黃綢,看不出什麼東西來,但其中一塊顯出方方正正的輪廓,想來也是玉印一類。殿前宦官小心翼翼上前,雙手托呈,將上麵黃綢揭開,露出一頂束發冠,後麵還有折疊整齊的黑紫金邊衣袍。“……通天冠一頂,烏縷燙金水紋袍一件,紫金祥雲履一雙。”報名持續,到了最後一件,宦官從黃綢下捧出一個紅木銅扣盒,佝僂著身子轉過來,楊堅從庭上下來,伸手摸過木盒,“陸先生,這才是朕要交托給你的。”木盒緩緩打開,皇帝從裡麵捧出一隻碧玉青蔥的玉印,上端玉雕細琢出麟獸昂首揚蹄,一側還有隻玉蟾盤伏,精致嚴謹,刀工該是皇宮刻印大師手筆。“……朕常觀先生攜一隻大蟾,身邊還有麟獸相隨,便讓人雕琢上去。”楊堅取過玉印,翻過下方露出底部,上麵刻‘隋國師印’四個字,鄭重的將玉印托在手中,遞了過去:“陸先生,我大隋蒼生福祉,托付給你!”看著遞來麵前的玉印,陸良生深吸了一口氣,後退半步,躬身的同時,雙手將它接過,指尖觸及印身,一股溫熱順著手掌流去全身,彙入靈識海,好似感受到有無數的聲音在黑暗裡嗡嗡的訴說話語,片刻間又沉寂下去。這些聲音,難道是天下九州百姓心中的訴求?“陸先生?”楊堅的聲音傳入耳中,捧著玉印的陸良生陡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大殿之中,眾文武目光都在望來這邊。看了眼玉印,陸良生笑著朝他們說道:“陛下所托太大,陸良生剛才有些失態,讓陛下還有諸文武大臣見笑了。”“哈哈哈——”楊堅也跟著笑起來,國師玉印、衣袍都已交到陸先生手中,心情舒暢的走上龍庭。“對了,朕決定在皇城裡撥一座宮殿給先生當做祈福、法事的居所……”“陛下!”下方,陸良生收起玉印,拱手開口將話語搶了過來:“撥宮殿一事,大可不必,在下逍遙慣了,在皇城中有些約束,我觀長安東南芙蓉池尚佳,又與東北驪山相近,國師之所不如立在那邊吧。”周圍,文武百官也沒什麼意見,芙蓉池本就是長安城東南角的一個缺口,平日也多是城中子弟踏青之所,相對居住皇城,要去了就要去了。便一一拱手躬身:“臣等附議。”“也罷,那處還靠近驪山,想來對先生修煉有極大的好處,朕就不勉強了。”楊堅敲了敲指尖,看著一片躬身低伏的身影,哪裡不知道這群朝臣的意思,一個年輕之輩居住皇宮,確實有些不妥,便點了點頭,定下了這事。說完話,這場朝議也算結束了,起身朝一幫文武揮了揮手:“走,隨朕與國師一起芙蓉池看看,要建什麼,都來說說,改日啊,總得上湊天聽,大祭一番。”“是!”文武百官齊齊道了一聲,告退出去,閔常文跟著人群後麵,回頭看一眼與皇帝、越國公走在一起的書生,輕笑兩下,搖搖頭,和同僚結伴離去。陸良生與楊堅暫時作彆,禦輦是不可能乘坐的,出了含元殿,叫上道人牽著老驢,帶陸盼八人先行,自己則要與越國公一道。“道友,請!”“越國公,請!”兩人乘上公府的馬車,跟在群臣後麵,去往東南的芙蓉池。哐哐哐~~車轅碾過長街,一兩輛馬車出了丹鳳門,過永興坊、東市,後麵一輛馬車,簾子放下來,楊素從街景收回視線,斟上酒水,遞給對坐的陸良生。“陸道友,可知道陛下為何要讓文武百官陪同一路?”“不知?還請越國公解惑。”“陛下叫上群臣,是希望等會兒,道友能拿出一些本事出來,讓有異議的人閉上嘴。”或許想到書生當年的遭遇,楊素忽然輕笑出聲,放下酒杯,解釋道:“道友莫要誤會,非變戲法。”聽到老人的話,陸良生明白裡麵的意思,當年之事,其實已經並不那麼放在心上,想了想,大抵是知道該怎麼做。袖中,一枚細鱗滑落掌心,然後捏緊傳去法力。馬車哐哐的前行,陸良生收回那枚細鱗,不時也望去被風卷的簾子一角,隙外的霞光裡,行人如梭,多年前的誌願,想不到會在這裡實現。“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鬨的大城街景,還是在天治的時候,那時,一心想要一番作為,不負恩師教誨。”“嗬嗬。”楊素輕笑拂過斑白長須,看著望去街景的青年,嘴角露出笑容。“俱是華夏,這裡也是一樣。”